回忆,如一杯美酒,醇香绵柔;往事,似一把泥土,沉甸手心,厚重深情。
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无法割舍的情怀,是魂牵梦绕的情节。幼年的生活环境,一器一物,是苦涩回忆的情愫,是梦幻岁月的情韵。
岁月如水,时光似河。转眼间,已步入人生的中年。偶回老家,只见昔日荒芜凄凉的小村,林立着一栋栋整齐划一、漂亮美观的小二楼,一片片翠绿茁壮、犹如绿毯的育苗地……,呈现出小康生活的新气象。然而,老家墙角,却孤零零地躺着父亲保存的那台电磨,不免增添了许些伤感。忽然想起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切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由于父亲舍不得丢弃,电磨侥幸存留了下来。
打从记事起,磨便留下来不可磨灭的记忆,伴我走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幼时,老家的小河边有一盘水磨,父母亲常常带着我们兄妹去磨面,在车水马龙的人群中排队等候,等磨完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小河水流很急,带动沉重的磨盘,像老牛拉车吱吱转动,磨盘间吐出黑面、白面,父母亲便小心翼翼地扫入袋子。我和同伴时常在水磨旁打沙包,捉迷藏,玩得忘了回家,吵闹声不时引来排队等候者的斥责。水磨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不分白昼,忙碌着、操劳着。更像一位挚爱的亲人,教我懂事,伴我成长。
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父亲养牛下粉,勤劳持家,家境渐有起色。于是,买了台电磨,在乡粮站租房开起了磨坊。从此,父亲更忙了,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记忆中,父亲总是个“面人”,连眉毛都成了白的。生怕尘面落到身上,我无论如何也不肯进磨坊,常常引来父亲的责怪。由于父亲肯吃苦、善待人、经营好,磨坊前总是车水马龙,电磨总是昼夜轰鸣。随着日子的好转,顾客的增多,父亲又变卖了旧电磨,购买了新电磨,租房将磨坊挪到繁华的大队部铺面。他视顾客如亲人,遇到一时手头不便者,总是赊免加工费。遇到饭点时,总是叫母亲给顾客做好饭,令一些家住临近乡村山区的乡亲感动不已,以心交心,结为古交,至今来往。遇到亲戚邻居家有喜事,父亲忙得顾不上换衣服,总是以“面人”出现,引起亲戚家人的埋怨和玩伴们的嗤笑。在母亲和兄妹们的反对下,父亲变卖了电磨,改行购买了村人羡慕的小四轮,从拉粪、犁地到货运、娶亲,起早贪黑,勤俭持家,供我们兄妹四人初中毕业。参加工作、成家立业后,我们劝父亲不要操劳,坐享清福。可固执的父亲却闲不住,又在乡街道买了宅基地,将前院做为住房,在后院开起磨坊。飞扬的尘面,震耳的磨声,常常引起大家的责怪声,以至于节假日都不愿回老家。可是,犹如“面人”的父亲,带着白号帽,穿着妹妹医院的白大褂,坚持为乡邻加工着城里人难以见到的豌豆面、包谷面、炒面等五谷杂面。
社会在进步,人类在发展,过去那种人拉肩扛,手工加工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先进,更加智能的生产流水线操作,那些原始落后的电磨被“一站式”流程的大型磨所代替。人们再也不用花功夫去磨面了,超市里各种精粉、杂面琳琅满目。电磨也渐渐地被人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甚至在人们的脑海中渐渐淡忘。似乎那种磨面的场景很难再见到了,人们磨面时的那种欢快的笑声也渐渐消失了。
我和弟弟好多次劝父亲到县城生活,可父亲却舍不得那盘电磨,生怕乡邻们无处加工五谷杂面。前些年,父母亲远行期间,弟弟拆除了电磨。回来后,父亲连呼“可惜”,心疼地将那盘再也无法使用的电磨整齐地摆放在了老家墙角。父亲把磨坊的故事讲给孙儿们听,孙儿们觉得这一切好像是编出来的。当见到老家那盘旧电磨时,觉得爷爷的那盘电磨太好玩了……
电磨伴我走过了前半生,但是现在很少再见到了,也许若干年后在博物馆里可能还会有它的印记,但是那时的参观者还能否了解它的故事呢?
而现在的我也只能在脑海里慢慢地回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