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技术全球化的到来,令新生事物从城市向乡间强劲渗透,几乎无人还能从容选择慢节奏的生活。这十几二十年里,那些散布在大江南北的乡间村落,似乎不再产生梦想和激情,年轻人去往他乡,原本生气勃勃的乡村空了、老了,只有偶然闯入的游客会为它驻足流连。
具有漫长农耕文明史的中国,是世界上农耕文化发育得最充分的国家之一,古村落是传统社会最重要的单元组织。一些有千年以上建村史的古村落,不仅有发达的农业做依托,还有过繁荣的手工业、商业,等等。其文化遗存是丰厚的,既有物态的,也有不可触摸的文化遗存。营造、雕刻、髹饰等既是技术又是人文,总结天文、地理、生产的知识经验同样既是技术又是人文。不管是软实力还是硬实力,古村落的文化遗存都是以极富人情味的生活方式体现出来,它对传统文化的承载,比正史来得更丰满,也更生动。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存续的最重要的原生文化空间——传统村落一旦消失,失去的不只是一座座民居、一条条街巷,还会丧失掉丰富的地方性知识。对于历史的记忆,远不是建几个博物馆,保存几件文物就可以,散布在乡村社会的民间记忆、经验与官方史料具有同等价值。对古村落的保护,既是文物管理部门的职责所在,同时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部门应该关心的事情。
在江西省吉安市,从城市到乡村感受庐陵文化,几个最精彩的篇章应该是渼陂、陂下、钓源、蜀口4个古村落的文化。这4个典型的江南古村落开基时间可上溯到两宋,屋宇俨然,布局科学又富于艺术性,千年古樟像一个个巨人护卫着村民。庐陵自古重文教,自隋唐开科取士以来考取进士的接近3000人,单是不足200户的蜀口村欧阳氏一族就有21位进士傲然入仕。适宜的气候、肥沃的丘陵水土、贯通南北的水道运输、中原士族人口的不断南迁、发达的农工商等有利条件,都令这块“吴头楚尾”之地成为繁华富庶之地、文章节义之邦。这4个古村里祠堂多、书院多、牌坊多、牌匾楹联多、阡表多。儒家的宗族伦理和道家的法自然观念落实在村落营造中,欧阳修、文天祥、杨万里、黄庭坚、王阳明、方以智等高官大儒在这里留下不少墨迹,有关他们的传说仍在村里代代相传。历代官宦雅士卜居于村落,做入世前的沉潜或出世后的逍遥,使青砖黛瓦的庐陵村落在质朴之中不失儒雅、尊贵与秩序。
青原渼陂的“彩擎”、富田陂下的“喊船”、钓源古村的舞龙都是当地“下元宵”民俗的系列活动,各村的形式虽有不同,目的都是为在开春之际娱神祭祖,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正月三十,是陂下村“喊船”的送神日,按照习俗只有送完神之后村民才能外出打工,当日聚集到该村的男女老少有三四千人。村里老者在古祠堂前主持祭祖献牲仪式,由青壮年组成的仪仗队穿着整齐,他们举彩旗、赶金龙、执銮架、抬龙船,在鞭炮和土冲的巨响中,游行队伍浩浩荡荡穿行于祠堂民宅之间,然后一路过桥蜿蜒出村去往下游河边,焚烧送神。尽管整个仪式活动流光溢彩,但因在古老的文化空间里进行又显得特别的自然庄重。仪仗队员手中举着的 20件锡器,居然是宋仁宗所赐的使用了千年的一套完整的历史銮架。老主持人的“喊船”声虽用的是乡间土语,却也对仗、押韵,颇具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