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12 10:25:54 来源:京郊日报 作者:陈奉生
每次遥望远处的青山,就会想起老家的那一片片青瓦。
十几岁的时候,总爱落寞地坐在山坡上,看天边的白云涌起,白云苍狗地变幻着。假想着手里要是有一根长长的钓竿,一定会跑到山顶去垂钓隐藏在云彩里面的奥秘;背后山峰的一抹晚霞,似乎燃烧着山村少年的懵懂的梦想,渴望像一朵云彩,单单的飘向天外。炊烟从绿树掩映中的鱼鳞状的屋舍升起,把小山村氤氲得温暖而寂寞。痴痴呆呆中听到母亲呼喊我的乳名:柏山,回家吧,该吃晚饭了。
山村青灰色的瓦,鳞次栉比地呆在房顶,庇护着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每逢春天村子里的人都要修补一下老屋的瓦。破损的瓦不怕急风暴雨,就怕连绵的细雨,雨水容易从破损的瓦缝渗下。记得一次漏雨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母亲用洗脸盆放在炕上接雨,不一会儿就滴答大半盆。天一放晴父亲头戴草帽,手脚麻利地架上梯子爬上屋顶,母亲在屋内用木棍敲着漏雨的地方,指示着父亲换瓦的方位。
每隔几年,老屋都要捯次瓦。父亲蹲在房上,揭下一垄一垄的旧瓦,铲掉瓦下的旧房土,用泥铲把和好的麦花秸泥抹好,从屋脊开始,青瓦一块一块地凹凸相扣,俯仰相合,一片片相挨、一桁桁相接,层叠紧凑,交错成行,一两天工夫就把三间房的瓦捯好了。我在屋下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感觉父亲真有点像缄默的青瓦,外表冷漠内心却是温情的,默默地为一家人遮风挡雨、避暑御寒。
夏天的雨时疏时骤,我最喜欢牛毛细雨的连阴天,蜷缩在炕上,瓦上的雨,顺着瓦垄流下,一股细微的水柱,从屋檐下连绵地流下,溅落在青石板上,漾成小小的溪流。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伴我进入了梦乡,梦中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片青瓦,躺在房檐上,看着雨滴轻轻地打在我的身上。
一到秋天屋上的青瓦就属于母亲的了,母亲把翠绿的萝卜秧编成一根根长辫,挂在屋后的屋檐下阴干;把蒸熟的白薯切开放在屋前的青瓦上晾晒,晒得的白薯干,呈琥珀色,上锅一蒸韧性十足,放在嘴里细细咀嚼,有阳光的味道,有瓦片的味道,更有母亲的味道。
冬日,雪粒轻敲瓦片,不大一会儿整个房瓦就被雪覆盖了。几只麻雀在挂着红辣椒的窗台上蹦蹦跳跳,白晃晃的太阳一照,加上山风一吹,屋顶上一沟沟浅浅的白雪映衬着一道道青黑色的瓦脊,山村犹如一幅雪景木刻版画。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一眨眼我在城市生活了那么久,城市的水泥森林越来越让人透不过气来,城市的喧嚣让人心浮气躁,向往小时候的亲近自然的农村生活,只要有闲暇就要回老家接接地气。家里的老屋几年前就重新翻盖了,老弟想把青瓦换成红洋瓦,父亲老大的不情愿,好歹算保留下来了。每次回老家都要睡睡土炕,父亲已经过世了,母亲睡在炕头,我睡在母亲身旁,感觉是那样的踏实平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近些年山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盖的房屋大多换成了红洋瓦,石头墙换成了红砖,有的粉刷上了白灰,前脸贴上了瓷砖;有的屋内的空调、冰箱、电视一应俱全,燃气灶让烟囱显得有些尴尬,孤寞地回忆着如烟的往事;山村小路也被水泥硬化了,整修过的河套发着呆。小村整洁得有些冷清,看不到小时候鸡飞狗跳的场景。少了鸡鸣狗叫的村庄,就像没盐的菜一样寡淡。
晚辈们大多外出打工去了,许多土地都种上了树。不愿外出的青年人凑在一起打牌消磨时光,乡村似乎失去了往昔的精气神。让人心酸的是很多孩子不愿上学读书了,早早地随父母到城里打工去了。漫步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子,想起十年砍柴曾说过一句话:如今的故乡,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栖居的诗意家园,每一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
乡村在行走,行走的乡村在蜕变。可在我的内心依然残留着青瓦上的乡愁,依然怀念儿时那一串串欢声笑语,怀念那此起彼伏的蛙声和青瓦屋檐下一窝温热圆润的麻雀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