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5 11:13:32 来源:京郊日报 作者:曹春雷
似乎每个村庄都有一棵树或几棵树,使得这个村庄与众不同,与周围其他村庄区别开来。譬如说我乡下老家的村子,村口有棵古柏,俩人合抱才刚刚抱过来,树干嶙峋,虬枝苍劲,如一簇峥嵘的绿色之箭,刺向茫茫苍穹。
这棵树有多老?不知道,村里最年长的奎山爷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可能有二百多年了吧,也可能三百多年……他不确定。谁能知道这棵树确切的年龄呢?只有树自己,还有树脚下的土地,但是它们都是寡言者,都不说。
它把自己长成了村庄的一张名片。
有人若要来我们村,半路上打听,熟悉我们村的人就会热心地介绍,你顺着这个路,左拐右拐,然后一直往前走,看到村口有棵两个人抱才抱得过来的柏树,就到了。
记得小时跟着母亲去别的村赶集,那时才七八岁吧,因我贪玩,走散了,我哭哭啼啼着,凭着记忆中来时的路,摸索着往回走,一路坎坷,最后终于看见村口的古柏,我一边笑着一边哭。读初中时,跑校,夜晚下了晚自习,跑三里路回家。一个人时害怕,就拼命奔跑,为给自己壮胆,有时唱着歌奔跑。直到看到村口古柏黑黢黢的身影,一颗心才能安放下来。树下,母亲早已等在了那里。
后来,到更远处读书,在更远处工作,每次离开和归来,树都站在那里目送和迎接我。当我离开时,直到转过头去看不见了古柏,我才确认自己是真的离开村庄了。当我归来,远远地看到古柏的第一眼,我就告诉自己我已经回到故乡了。
一棵树能把自己活成村庄的一个标志,确实不容易。它当初被一个人种下,那时它很小,可能不及人高,后来慢慢长大,种下它的人来到树下,只能仰望它。再后来,种下它的人老了,拄着拐杖来看它,而它依然年轻,努力向泥土里扎根,向天空伸展枝叶。种下它的人不在了,但它还在,依然茁壮。
任白云苍狗,岁月变迁,它一直在。
记得有一年,罕见的大风吹歪了它,部分根须裸露在了外面。村里人扶正了它,顽强的生命力使它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又稳稳地站在了村口。村里一代又一代人都曾在树下仰望过它,或者在树下乘过凉,避过雨,或者仅仅只是经过它。它就那么默默地站着,看着村里一个个孩子出生,一位位老人老去,看着村庄从处处茅屋,到座座瓦屋,再到栋栋楼房。它把自己活成了历史的纪念碑。
如今,村里建了社区,除了古柏还在,一切面目全非。每次回乡,虽有伤感,但看到古柏在,慢慢就心安了。古柏在,故乡就没走远。我是奔着这棵古柏找回故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