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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高薪,在农村创业是种怎样的体验?

2016-02-26 13:39:42       来源:中国农村网    作者:白皓

  2月24日,车明阳(左一)、魏海南(左二)和团队成员在培田村中。本报记者 白皓/摄

  

  从香港、斯坦福到福建省龙岩市连城县培田村的距离,对车明阳来说就是一张无座火车票的事,学了4年金融,闯荡了3年“江湖”之后,她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随着火车走进这个闽西山区的村子。

  在村民眼里,这个爱说爱笑的姑娘无非是村子里的又一个普通游客,但车明阳想在这扎下根,帮助村民挖掘传统农耕生活中不一样的商业价值。拉着行李箱走过村口光绪皇帝御赐的恩荣牌坊时,她感觉清零了自己过去的光鲜名利,那一刻,脚下的鹅卵石小道承载起新的光荣与梦想。

  和车明阳同时走进培田村的,还有她的朋友魏海南。在此之前,魏海南辞去了上海一家时尚杂志的记者工作。两个同为26岁的姑娘决定改变结婚、升职、生子的老套路子,先跟乡土谈一场恋爱。

  从厦门出发,坐4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或者1个多小时的动车,就可以来到距离培田村十几公里的朋口镇。在宣传材料上,培田村有“民间故宫”美誉,与婺源、周庄等并称中国十大最美古村落,但这个群山环抱的村子,旅游氛围远不及热门景区浓厚。反而是这里保留着相对完整的宗庙、社坛、碑坊、书院等明清民居建筑群,以及传承了数百年的具有独特风情的客家文化,吸引了很多公益人士的目光。

  “这里全是生活的美,一进村就有和历史对话的穿越感和回家的亲切感。”车明阳说,这就是天然的吸引力,她坚信这片土地上蕴含着村里人没想到的价值。

  生长在东北的一座中型城市,求学在繁华的大都市香港,游学美国、加拿大,车明阳的生活轨迹中就没有“农村”二字,过去的价值归属就建立在“第一”上。车明阳说,习惯了考试争第一、做课题争第一、工作成绩争第一……未来的人生预期就是升职、加薪,像机器一样使劲儿转着,“这就是我可预见的人生吗?”

  学习了4年金融,车明阳对商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2012年,她带着一个新能源推广项目走进青海牧区,和藏族村民同吃同住,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乡土的滋味。

  她的任务是推广一款新型太阳能灶具,希望这个产品帮助牧民走到任何地方都能快速烹饪出可口的美食,同时节能环保。看着牧民们离家很远还能烤起肉、喝起酒、唱起歌,她突然意识到:“商业的真正价值,在于满足人追求美好生活的需求”。

  这之后,她开始频繁地接触乡村,和许多村里人聊天,了解更多的现实问题。

  她开始主动接触乡村建设的实践者,每每听到有人说我在这个村干了什么他在那个村干了什么,就感觉精神头一下子上来了,回到现实工作中,她是一位商业咨询培训讲师,又要不厌其烦地分析那些商业手段,像颗螺丝钉一样在机器中运转。

  “什么是我要追求的价值?”车明阳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命题,“是我每天告诉你怎么让消费者买沙宣不买海飞丝吗?这些手段在商业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啊!”

  她感觉自己想明白了,最有价值的事,是回归人的身上。

  2015年6月,她跟随中国人民大学乡村建设专家邱建生来到培田村考察,明清时期的古建筑群透着浓浓的历史血脉,家家户户热情地拉着他们喝茶吃饭,全村1000多人的大家族里透着不一样的生活气息。同时,村民们自给自足,收入不高,有能力的年轻人都想着外出打工,村集体经济是个“空壳”。

  “第一眼看上去,这就像乡村发展起步的理想地方。” 车明阳说,“有人、有历史传承的村子有大意义,他们的潜力完全没爆发出来!”

  一个月后,车明阳主动约了几位朋友和大学教授,再次来到培田村,这次,她们住了一个星期,边看、边听、边想、边讨论,“好多事情可以做,我听见了心中对乡土的天然感情”。

  车明阳把自己在培田村的见闻带到了上海朋友圈中,魏海南一直听着她唠唠叨叨地分享着点滴小事和感悟,魏海南把培田村的生活拉回到了自己童年的记忆中。

  “20年前我也生活在农村,我尝过留守儿童的滋味,我也知道农村是怎样一种存在。”魏海南说,电视上对乡村的述说,总感觉在讲大道理,但一个个来自培田村生动的故事就是那么有吸引力。

  过去给自己规划是先在大城市赚几年钱,再回到乡村去做点事,听完了培田村的故事,魏海南认真思考了一个多月,她改变了自己规划:辞职、退租、到培田村去。“我感觉自己对乡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她说。

  2015年8月11日,通往福建的火车上,车明阳和魏海南坐在行李箱上,挨着车厢过道啃面包,“两个去拯救乡村的人有点可怜啊!”车明阳笑着说,好在,家里人总体是支持的态度。

  两个姑娘在火车上就商量好了,进村以后,自己动手,向村民司空见惯的事要价值。

  在村口的吴亚春、曹林凤夫妇家,她们做了个初级的实验:把一进门堆放农具和柴火的空间清理出来,刷白了墙,把女主人压在衣柜里多年的剪纸作品翻出来,裱在相框里挂在墙上,空间中央摆上饱经沧桑的木头方桌,顶上用鸡笼做了个灯罩。从家门口路过时,一眼就可以看到这个特色浓郁的空间。

  紧接着,他们把这家的4个木屋重新打扫一番,过去,这些房间都可以供客人住宿,但十分简陋。改造后,木头大床擦得一尘不染,被褥干净整洁,床边铺上一块软和的毯子,墙上挂上剪纸作品,再加上一张木桌和一扇木窗,整个木屋透出浓浓的历史感。

  车明阳告诉吴亚春,这是在挖掘民宿的价值。一个多月后的国庆黄金周,房费从过去的每晚50元涨到了120元,都住满了,每位游客每顿50元饭钱又带动了一笔消费,一个游客还一下子买了吴亚春3000多元的土特产。

  “一下子就不一样啦!”吴亚春说,两个姑娘还告诉他,村里司空见惯的红米、笋子、姜糖都是极好的旅游产品,家里的老房子还能给建筑设计师带来新的灵感,“好像农家的什么东西都能赚钱”。

  吴亚春家的改变传到了很多村民耳朵里,车明阳和魏海南不断接到村民的邀请到家里看看,把把脉,两个姑娘借机挨家挨户串门做调研。她们希望,能慢慢找到每一户人家的特色,分门别类进行个性化的价值挖掘,“不是简单装饰装饰,做个客栈那么简单”。

  国庆节后,车明阳和魏海南抽空回了趟上海,把原来的家当处理了,寄给父母三分之一,扔了三分之一,带着剩下的三分之一返回了培田村。村民们渐渐意识到,她们真的不是来旅旅游那么简单,邻村23岁的青年曹汝昌加入了他们的团队,吴亚春的儿子吴锦亮也加入了进来。

  车明阳坚信,挖掘村里的乡土价值,必须首先回归村里的文化传统,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是整个村子的内生力量。

  74岁的村民吴来星记得,两个小姑娘多次找到他求教,他分析说,许多村庄在衰败,甚至渐渐消失了,培田村还有1000多人,都是吴姓家族,没有杂姓,上百年的传统建筑保存较好,人在、家在、文化的根还在,这是最大的价值。

  吴来星的一个判断给了车明阳和魏海南很大的信心:村子旅游开发了15年,前前后后做了五六个总体规划,真正落地的很少,深层次原因是行政力量主导下的开发缺乏延续性,久而久之,村民们也有了“等靠要”的思想,“需要更多社会力量参与,来推动政府、村民和社会一起前进”。

  “我们应该把村民们聚起来,一起聊聊未来的发展。” 两个人的团队变成四个人,他们决定当好这股带着青春劲儿的社会力量。

  印好了一堆传单海报,他们还挨家挨户发通知,开会当晚,总共来了80多位村民,“坐着黑压压一片,村民们都说很久没有这么多人开过大会了。”魏海南说,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把自己团队的想法仔仔细细说上一遍。

  团队还特别制作了表格,征求大家的发展意见,最终收到了50多户人家的合作意向。“有的想开客栈,有的想卖自家农产品。”魏海南认为,这次大会的价值一方面是让村民有了发展信心和更多盼望,另一方面团队也收获村民的支持和信任。

  车明阳和魏海南在自己心里,给这些村民的发展意愿分了几个大类:一部分老房子可以开好特色民宿;一部分祠堂可以做成文创人员的创业创新基地;一部分农户可以和建筑设计师合作;一部分可以联合起来承接学生的乡土实践项目……

  “现在城市和乡村好像割裂了,城市学生甚至不知道菜是怎么种出来的,人们需要重新认识农村的价值,这是人性的回归。”车明阳说:“生态文明不只是来农村看看青山绿水,是要有人和乡村的融入和精神的交融。”

  车明阳看来,这将是未来社会认同的“生活美学”,需要有人挖掘好乡村的传统文化,再带着更多的人来农村寻找心灵的回归,最终实现更深的乡土价值。

  每每有村民问:你们到底为什么到这里来?魏海南都会回答:创业。

  “你们创业到底要买什么?”“你们赚钱了吗?”“不赚钱谁给你们发工资?”“你爸妈愿意给你个几百万随便投?”……往往一连串的问题之后,都伴随着魏海南一连串的解释,“我们要让村子发展得更好”“现在还没赚钱,我们有存款,以后会赚到钱养活自己的”……

  下一步,车明阳和魏海南希望注册个公司,在村里建设一个众创空间,“众创空间就是个社会企业,要有商业模式,要盈利,要可持续。”车明阳说,公司和众创空间的名字都取好了,叫“耕心”。

  “我们要耕好每一个和这里有关的人的心。”魏海南说,曾经有一个建筑设计师找过来,在屋里憋了很久都没有灵感,我们就带他在村里“放风”,突然,灵感就来了,“脱离了甲方乙方思维束缚的好作品,这不就是耕心吗?”

  “耕心”的初期计划是可以为一批文创人员在村里提供工作室,再为一些建筑设计师提供创意、交流的平台,同时包装出合适的产品吸引全球的大学生到这里进行乡土实践。如果村民愿意,“耕心”还希望能参与民宿的打造,实现当地农产品的统一形象设计推广,开发连接村民和城里人的农业体验项目。

  春节前,团队成员分头在重庆、厦门、上海、杭州、北京做了分享活动,吸引了全国各地包括香港、台湾的学者、建筑师、文创工作者、大学生进一步接洽联系。

  这几天,“耕心”团队接到了很多要到培田实地考察的电话,吴亚春觉得很有意思,几个年轻人前一分钟还在跟自己用方言喝酒划拳,紧接着一扭头,就在微信里用流利的英语和外面的朋友对接行程。

  现在,50岁的吴亚春也“潮”了起来,他想3月以后干农活儿时试试“众创模式”,“招募城里人跟我一起下地种红米、生姜,成熟了再来收,一起感受文化嘛。”

  执笔:本报记者 白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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