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04 10:29:52 来源: 人民日报 作者:史自强
徐艳丰给即将完工的作品安装零部件。
徐艳丰向子女传授秸秆扎刻技巧。
“别人说我是个传奇,其实他们不知道,如果你用一生去钻研一件事,你也会成为传奇。” ——徐艳丰
位于河北省中部的廊坊市永清县,地势低洼,多年来盛产高粱,高粱秆被当地人用作柴火、饲料和肥料等,遍地皆是,司空见惯。而在徐艳丰的眼中,这些高粱秸秆统统成了“宝贝”。
今年65岁的徐艳丰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自11岁起迷上秸秆扎刻后,便一头栽了进去,难以自拔,家里人都说他“魔障”了。
然而,时间却变了一场戏法。这些平淡无奇的高粱秆,在徐艳丰的手中,最终竟被做成了走马灯、建成了黄鹤楼、砌成了天安门,个个精美绝伦,不仅被中国美术馆收藏,还被作为国礼送到了海外。
“别人说我是个传奇,其实他们不知道,如果你用一生去钻研一件事,你也会成为传奇”,如今已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徐艳丰说。
蝈蝈笼点亮创作灵感之光
50多年潜心技艺,徐艳丰说,完全是始于一次偶遇。
那一年,徐艳丰11岁。一天,他与邻家的小伙伴上山打猪草。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老大爷守着的小铺子,两人同时被“唧唧”的蝈蝈叫声留住了脚步。
那是挂在铺檐下的一排小蝈蝈笼,每个有拳头大小,里面的蝈蝈正在演出一曲“交响”。“艳丰,你听这蝈蝈叫得多好听呀!”小伙伴说。而徐艳丰却被眼前这些造型精巧的蝈蝈笼深深吸引了,痴痴地盯着,春天的阳光透过蝈蝈笼的缝隙照进这个11岁小男孩的眼中。
老大爷看他们着了迷似的久久不愿离去,干脆送了两个蝈蝈笼给这小哥俩。拿到礼物的两人,激动地飞奔回了家。
回到家的徐艳丰,开始白天黑夜地琢磨起这个小笼子。
徐艳丰出生于村里的一个木工世家,祖上十三代都是木匠,对古代建筑都有些研究。耳濡目染之下,徐艳丰从小就对中国古代建筑的“五脊六兽”和对称结构产生了兴趣。尽管没有从事木匠活儿,但眼前的这个蝈蝈笼正是他心中的建筑。
徐艳丰去地里撅来了高粱秆,再对照着蝈蝈笼仔细地剪秆、挖槽,很快做出了一个。“但是这一个口松、晃荡。于是我又试了一次,第二次就成功了。”徐艳丰说。
简单的模仿复制,并不能让这个少年满足。很快,他又做出了2个连排的蝈蝈笼,最多时15个蝈蝈笼有序地编织在一起,各自独立又异常别致。
如果说做蝈蝈笼只是一次练手,那他后面的作品则一个比一个让人震惊。12岁时,徐艳丰用高粱秆做了一盏大花灯,花灯的四个角还挑着一个小灯笼,每个灯笼都可以旋转,被称作“八仙过海走马灯”,至今通电后仍能亮。14岁时,在一次流动电影放映中,片中宏伟的天安门彻底震撼了徐艳丰。此后,他耗时三年零七个月的时间,用70多万节高粱秆,创作完成了底座为2米长1米宽、高为0.9米的天安门模型,观者无不交口称赞。
50多年中,徐艳丰完成了故宫角楼、天坛祈年殿、滕王阁、宋代阁楼、辽代白塔等80余件作品,获得中国国际民间艺术博览会山花奖、民间工艺金奖等50多个奖项,作品被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法国等地的博物馆珍藏。
“铁秆高粱”,支撑作品500年
时至今日,徐艳丰的作品“故宫角楼”仍被静静地安放在中国美术馆中,供广大市民游客观赏。经专家鉴定,至少可以保存500年。如此长的时间,与徐艳丰所使用的独特材料“铁秆高粱”有密切联系。
村里以往种的高粱中,要么质地较软、密度不够,要么质地较脆、中部空心,不是容易折弯,就是容易断裂,不利于创作大型的作品。为了找到最合适的创作材料,着了迷的徐艳丰开始尝试用杂交的方法,自己培育优良的高粱品种。尽管从来没上过学、也并不识字,但经过两年多的反复试验,徐艳丰用东北和华北的高粱杂交授粉后,培育出了新品种。这种新高粱不仅密度大,而且韧性十足,光泽度美观,被徐艳丰命名为“铁秆高粱”。
尽管新品种优势明显,但徐艳丰说,这些年他仍然坚持每两至三年就重新杂交一次,以保证能获得质量稳定的“铁秆高粱”。
由于秸秆扎刻所需的高粱秆数量巨大,徐艳丰把自家仅有的8亩承包地全部种上了高粱。起初,这些高粱种得比较随意,但在收获、创作时却犯了难。“有时候粗的太多,细的少;有时候细的太多,粗的又不够。”
为了获得粗细适量的高粱秆,徐艳丰和妻子又开始从种植的株距上下功夫。“土地的营养是相对固定的,你种得密集,高粱秆子就细,种得稀疏,秆子长得就粗壮些。”如今,通过反复的记录和尝试,徐艳丰和妻子已经可以凭借经验,通过变换高粱的株距来获得想要的高粱秆了。
“实际上,创作的第一步并非挑选高粱秆,而是从种高粱就已经开始了。只有精细地掌控了高粱秆各项指标的‘火候’,才能游刃有余地进行创作。”徐艳丰说。
“永清扎刻”,关键要掌握好尺寸
收割来的高粱秆,徐艳丰会按照直径的大小,每隔0.2毫米分一类,细分成十余种不同的尺寸。每种尺寸再各自打捆,留以备用。
在搭建复杂的建筑作品之前,徐艳丰都会先按照实物的图片,在纸上绘制一个平面图。“平面图看似简易,却是最难、最关键的一步。”徐艳丰说,确定了主体结构中仰角和明柱的数量和位置,只要这个不出错,作品整体的结构就算定了。
多年来,徐艳丰已经练就了“一眼看穿”的本领。无论什么建筑,他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秸秆扎刻作品。少于3万节高粱秆的双层建筑,徐艳丰可以直接在脑中画图,而10多万节高粱秆以及更多的大型建筑,仍需要先画图后创作,以保证精密性。
万丈高楼平地起。秸秆扎刻在制作时可以分成不同部分来砌,如底座、中间、楼顶,砌好之后再合并起来。徐艳丰做的建筑作品都是先从底座开始,由下至上,由主体结构到门窗等细节,逐步完善和细化。
在做零部件之前,要先用刀片在秸秆上挖“小槽”,这个部分称为“刻”;其后,可用“别扣”的手法,将多根高粱秆通过彼此间的小槽相互“锁住”,来做门、窗、围栏,这部分叫作“扎”,由此形成扎刻作品。
徐艳丰的作品通体上下所有接口不用钉子、胶水、铁丝或线绳之类的辅助固定,均采用传统木工卯榫结构咬合在一起实现固定,结构既稳又紧,且门窗都能开合。
“所有扎刻作品的骨架都是由六根高粱秆锁扣而成,将锁好的秆从下往上、从里往外,一层层做起来,就像盖房子。”徐艳丰介绍,“扎刻的关键是尺寸要掌握好。每根秆的直径都用游标卡尺一一校对,误差不能超过0.3毫米。高粱秆不可能个个笔直,你看现在的梁柱都是笔直的,那是因为在扎刻之前,用酒精灯一一烤直的。秆直且一样粗,扎刻出的作品才会整齐。而且这样装上的每扇门和窗才能够打得开、关得上。”
2008年,经过多番努力,“永清扎刻”被列入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开始受到社会各界越来越多的关注和认可。徐艳丰的一双儿女也成了这项工艺的传承人,在父亲指导下,手艺日臻成熟,如今已是河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尽管年过花甲,体力下降,但徐艳丰一有时间仍会拿起秸秆和刻刀,创作几个自己喜欢的小作品。这两年,身体状态好的时候,他还会到各大高校的建筑系开讲座,讲讲自己当年的故事。在秸秆扎刻这门独创手艺的传播和传承上,徐艳丰说自己将始终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