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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润生先生追悼会侧记

2015-10-25 07:31:24       作者:孔德继

  深秋,因为连日小雨,温度降得快了一些。

  从石景山路往北进入上庄东街,就能见到参加杜润生先生追悼活动的路径指示牌。记者8点半走过这里时,被工作人员指示由西北门绕道东北方向进入。整个园内有多场追悼活动,零散前来吊唁的人群,多是追念杜润生先生的。与记者差不多同时往一个方向走的,能被认出来的有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学部委员张晓山研究员和中国土地学会副理事长黄小虎。

  杜润生为原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和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被誉为“中国农村改革之父”,于10月9日去世。10月23日9点,杜润生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殡仪馆举行。

  整个吊唁活动是农业部老干部局成立的治丧委员会操办的。时间也是他们定的。追悼会距杜老去世近半个月,隔得时间很长,目的也是为了事情做得更严谨和妥当,一位现场志愿者告诉记者。

  肯定与温情

  最便捷的入口接待一些特别的吊唁来宾。据知情人士透露,最先于8点20分到达的要客是前总理温家宝先生,随后来吊唁的党和国家领导人还有俞正声、王岐山、汪洋、回良玉和杜青林;由于王岐山和夫人姚明珊共同献上了花圈和挽联,与别的领导单独署名不同,有人理解为这是更有一层家礼的意思。

  

  

  摄影:黄宇飞

  领导人吊唁之后。东北铁门的吊唁人群被允许进入。在这群人进入之前,已经有一两百人在门前蜿蜒至长廊等候。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荣誉会长高尚全先生在最前边。“改革四君子”之一翁永曦和财讯传媒集团总裁、原农业部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国际部主任戴小京也在最靠前的人群中,但因为身材高大,容易被人们发现,始终有朋友不断攀谈。

  记者观察静止的等候队伍不下半小时,陆续到来的人没有焦急,更没有人插队。

  到得较早,在队伍中前部靠左边容易被人认出的人还有张木生,当年他也是杜老领导下的“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简称发展组)”的成员。近年来被称为“红二代中的思想家”,常以敢说话被引用和提及。他被媒体叫出队伍采访后,仍返回他原先那个并不靠前的位置。

  公众凭吊前,有杜老的家人友好的欢迎记者拍照。当杜老的外甥女得知记者来自凤凰网,则又表示了特别的友好,她告诉记者,他们家知道“舅舅”去世的消息,还是最先从凤凰网得到的,说也是和凤凰网的缘分。

  凭吊

  大约9点15分,吊唁的大门向公众敞开。

  灵堂内杜老卧于中间,身材瘦削,身盖一面党徽很大的党旗。灵堂周围摆满花圈,杜老得到了江泽民、胡锦涛和习近平三代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一致认同。

  人群被允许排成四列一拨一拨陆续进入。86岁高龄的高尚全老先生最先一批进入。并最先悼念完出来,离开现场。随后较早出来的还有现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部长韩俊等。

  此时晚到的来宾也陆续到达,不乏很多公众较熟悉的面孔。

  财新传媒总编辑胡舒立和北京大学的几位经济学家周其仁、姚洋、黄益平等差不多同时来到;

  著名经济学家王小鲁比他们略早一些;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副秘书长、《中国经济时报》社社长刘守英和《炎黄春秋》杂志副总编辑徐庆全等略迟一些。

  近年来凭借媒体活动和著述,重新回到公众视野的“改革四君子”之一黄江南、原体改所社会组白南风和前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研究员吴伟等。同来吊唁并与吴伟一起合影的,有原名马波的内地作家“老鬼”,他是《青春之歌》作者杨沫之子。

  整个悼念活动最团结和有组织性的集体是杜老嫡系、俗称“9号院”的原中共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的老同事。在差不多所有来宾都瞻仰完遗容后,原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办公室副主任高文斌带领大家集体进入灵堂再次送别。有同事跪拜并泣不成声;集体悼念完毕后,原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发展研究所市场研究室主任、现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卢迈又热情组“9号院”的集体合影。

  与“9号院”同样组织性比较强的群体,是包括几年前引起退出“正和岛”风波的企业家王瑛,冠通期货创始人杨冠三和定居美国的张阿妹等在内的体改所的老同事们,这个所的历史终止于上世纪90年代初。这个所当年有叱咤风云的领导陈一谘、年少成名的王小强和白南风,以及目前知名度很高的张维迎和王小鲁等知名经济学家。

  悼念出来,黄江南与矮他多半头、差不多同龄的两个人聊了很久。翟新华是黄江南的中学同学,当年是杜润生先生任董事长的中国农村信托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前任是王岐山,副手就是与他一样个子不高的尹蓝天。

  《一九八零年代:中国经济学人的光荣与梦想》的作者柳红告诉记者,当年杜老带领年轻人做农村调研和改革政策研究非常细致深入,非常有技术含量。中国乡镇开发总公司和中国农村信托投资公司和都是杜老牵头成立的,并任董事长。这两个公司都源起于“9号院”,是农村改革继承包和取消统购统销后的大手笔。

  “杜老选人用人眼光独到,在场的曾任中国乡镇开发总公司总经理的蔡晓鹏就是一例,他在中国人民大学就读时,是凭借竞选而最终当选的学生会主席。”柳红说。

  在杜老的追悼活动中,很多是慢慢被历史遗忘掉的老人。其中包括前总理秘书、中信国际所所长李湘鲁,1984年他曾代表最高当局,出席了后来影响深远的中青年经济学人大会师的莫干山会议;还有专程从山西赶来的,比李湘鲁年龄大不少的,先后担任过山西省副省长、党组副书记和省政协主席的郭裕怀老先生。如今,已经几乎不会有媒体能注意到他们了。

  神秘来客

  在之前财新网的报道中,提到23日陈锡文和林毅夫来到现场悼念。

  多方消息似乎能证实现任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陈锡文先于公众悼念进入场内悼念。

  但据记者了解,曾担任杜老成立的农村发展所副所长的著名经济学家林毅夫和曾就职农研室一组的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原院长李小云22日(伦敦时间)仍在英国参加中英发展论坛。李小云非常遗憾地表示,他的发言安排在下午,无法为杜老送行。林毅夫上午发言结束则即刻返京,但所有可选的返京班机都需要中转,记者估算,北京时间10月23日下午1点前到达追悼现场的可能性很小。而灵车在10点35分之前,已经驶离了悼念现场。

  在悼念场地入口处门口外右手一侧,有摆放一个花圈。挽联署不孝弟子《中国经营报》王彦。王彦是“发展组”早期的成员,后创办《中国经营报》并任社长,不在国内已经有好多年。

  托古改制

  杜老的智慧和情怀,在目前可见的公共的话语空间几乎没有质疑。良好的“革命背景”和偏自由化的价值优势,极容易让杜老成为改革再出发的动力,也可以说是各种政策主张可资利用的资本。杜老门生众多,自称杜老的门生更多,于是人们都有自己对杜老的理解和诠释。在杜老的光环达到了一个极致的时候,“门生”们对杜老的不同诠释,有时候看看更像是“托古改制”。

  自10月9日杜老去世的消息传开,陆续的各种悼念就开始了。美国三一学院经济系终身教授文贯中曾与杜老多有来往,10月18日为FT中文网撰文《对杜润生的最好悼念是完成其未竟之愿》。文教授一直主张土地私有。坊间多有传言,说杜老曾后悔当初没有索性把农村集体土地私有化,终生为憾。

  10月23日腾讯新闻采访了著名“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教授。一向反对土地私有的温铁军教授没提杜老对土地产权的看法并不让人意外,他讲了杜老农村改革的三个伟大创造:

  “第一是家庭承包,使得农民作为劳动力和生产力要素被解放了;第二是农村工业化,乡镇企业异军突起。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在中国乃至在世界都有重要意义。它没有西方工业化早期原始积累的血腥过程,而是农村的自我积累和发展,发展到(上世纪)90年代成为了中国工业产值的半壁江山。第三是城镇化,城镇化也是从80年代兴起的,乡镇企业(中小企业)与城镇化后来变成了中央新农村建设的战略内容的重要方面,当时提倡的县域经济两大支柱之一就是中小企业加城镇化。温铁军认为这其实是对80年代杜老领导下的农村改革的继承。”

  记者熟悉农村和土地问题,尝试对温教授的讲解进行解读。温教授谈“家庭承包”似乎在强化目前集体所有制实践的正面意义;说“乡镇企业”似乎在强调私有化将带来的“有西方工业化早期原始积累的血腥过程”;谈“城镇化”到“新农村建设”,大概也是往其平时主推的“新乡村建设”上套。

  并不是所有的诠释都不能达成共识。

  有人说杜老遗产是改革,不仅是经济改革,还要有政治改革。这与灵堂内原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市场流通部副主任、现中国扶贫基金会执行会长、昆百大董事长何道峰的挽联似乎非常契合:“农地农协两遗恨民主民权更问谁。”

  不知杜老健在时,能不能分清谁是他的真弟子。

  

  摄影:黄宇飞

  送别感怀

  公众悼念完毕后,杜老小女儿杜荷亲吻了父亲的额头。杜霞和杜荷姐妹伸手触摸杜老米黄色的西装,意为帮父亲最后整理了衣衫。杜润生的外孙杜帆手捧外公遗像在前,八位身着金色扣子的深蓝色中华小立领的彪形大汉抬灵随后,表情肃穆,步法讲究,将老人送上灵车。时间正好10点30分,家人陆续上车。又有5分钟后灵车缓缓开动,驶出院子。传统肃立并注目的送别方式已经不是很多人的选择,约有一半的拿出手机拍照或录像留念。

  台湾大学客座教授朱嘉明远程分享悼念杜老的信息感慨良多,于是将感想写下来,通过网络与老朋友们分享。孔子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莫过于“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朱嘉明评价杜老做到并且超越了孔子对一般老人的预期。杜老八十、九十多岁的时候仍然孜孜进取。作为已经步入老年一代的人,朱嘉明勉励国内的朋友,完成“杜老留给我们的作业”是对他最大的纪念。

  现场有更多人不识,都是参与八十年代改革的人,当时意气风发,现在已是白发老人。社科院经济所研究员朱玲感概,杜老和开放自信蓬勃向上的八十年代联系在一起。马上就有了评论,有人说他们是来送别八十年代,在告别一个时代;也有人说,杜老既是过去,更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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