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花(资料图)

　　近代广东画家中，经常描绘本地奇异花果的除了岭南派祖师二居兄弟，还有一位写生家是从安徽移居广州的黄士陵。黄在篆刻上的成就，今日都说与吴昌硕可以相提并论，不过黄士陵的绘画，同样有很高成就。曾经见过他不少写生花卉作品，大多采岭南奇特植物作为题材，去年秋季某藏家展示他的收藏，其中一轴黄士陵的花卉颇奇特，一枝斜出，缀几朵素白大花，瓣尖翻卷，在古画上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冲口而出，是曼陀罗。再开全图，题款在下角，写的是“曼陀罗花，粤中山间往往得见，服之使人闷倒。”

　　曼陀罗的名字，本身已有迷幻色彩，梵文里面的原意是坛城，即密宗法器上那座四周有高耸城墙的模型，寓意为宇宙的缩影。《法华经》记载佛说法时，有“雨曼陀罗，曼珠沙华”的描述，在古印度她是一种愉悦的象征。此花东传的时间不甚清楚，她属于茄科植物，与我们常吃的茄子是近亲，从叶子形状上很容易看出两者关系，因此它又有一个更为医学界所熟悉的名字叫颠茄。

　　黄士陵来到广东，见到山野之中经常有曼陀罗花，这种妖花确实能令第一眼看上它的人为之心醉。白曼陀罗花外形很像百合，意态却比百合妖娆十倍，光是花瓣的翻卷，就像飞舞的莎乐美一样煽情。何况花心还倾泻出阵阵麝香一样的气息。

　　植物的花气除了有浓淡之分，少有能迷人的，曼陀罗却有一种催情的翳旎，若是晚间，香气更甚，大概动物的天性，到了太阳下山后情欲便会更浓，所以造物也以花草的特性与之相合吧。

　　在中国古代小说与医书中，与麻醉和迷幻有关的事情，大多背后都有曼陀罗花的身影，华佗的麻沸散，据考证主要成分也是曼陀罗。最早记载此花药性的，是宋代周去非《岭南代答》：

　　广西曼陀罗花，遍生原野，大叶白花，结实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药人草也。盗贼采干，末之，以置人饮食，使之醉闷，则挈箧而趋。

　　其制法很简单，是以曼陀罗花晒干，磨成粉末，即能“使人醉闷”，《水浒传》里面那段有名的“智取生辰纲”，所用的药酒就是这种曼陀罗花粉末。周去非所提到的曼陀罗，生在广西，其实北宋时期，广东本地的曼陀罗也很茂盛，杨万里的诗《三月一日过摩舍那滩，阻雨泊清溪镇》：

　　一声霹雳霁光收，急泊荒茅野渡头。摩舍那滩冲石过，曼陀罗影漾江流。山才入眼云遮断，船欲追程雨见留。夜宿清溪望清远，举头不见隔英州。

　　以地名“摩舍那”对“曼陀罗”可谓天然工整。杨万里曾经写过数首诗描述摩舍那滩，今日不知所在，从“举头不见隔英州(即今日粤北英德古称)”一句可知在广东无疑。滩头乱世穿流，江上遍开曼陀罗花，一幅岭南夏日的雨后小景便活脱在眼前了。

　　曼陀罗的迷幻功效，古人记述颇不少，明代魏浚《峤陵记》记载：

　　予官农部河南司时，曹长(治理狱事的官员)陵龙君，理曹事毕，遗吏承印还寓，吏途遇一人，云当赴曹谍者，引去他处，饮以酒，吏即昏迷，若及觉，印为取去矣。数日，捕得盗者，予偕往讯之，对云：用风茄为末，投酒中饮之，即睡去，须酒气尽乃罢。

　　《本草纲目》

　　各种记载都与酒有关，可见曼陀罗的迷幻功效在酒精催化下更为有效，在《本草纲目》里面，李时珍还专门以科学家的献身精神试过曼陀罗的效果：

　　相传此花，笑采酿酒饮，令人笑;舞采酿酒饮，令人舞。予尝试此，饮须半酣，更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乃验也。八月采此花，七月采火麻子花，阴干，等分为末，热酒调服三钱，少顷昏昏如醉，割疮灸火，先宜服此，则不觉苦也。

　　从李时珍亲自服用经验可知，曼陀罗加酒之后，若有人引导哭笑，自己即追随其后，这与今日迷幻剂效果完全相同。金庸《天龙八部》里面有曼陀罗山庄，营造出一个遍植奇幻花的庄园，若真有这种花园，夏夜漫步其中，如身置幻国，通体舒畅，不失为一乐事。不过今日岭南园林种植曼陀罗甚为少见，南亚的南传佛教寺院中，则往往有之，泰国清迈素帖山上，沿着寺院山门，一路种有曼陀罗，昔年参拜时，雨后众花新发，香气随风下临，真有《法华》重现人世的禅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