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21 10:57:17 来源: 南方周末 作者:周涛
谁在那儿缝什么,缝了一整夜了,还不歇息,还在缝。
针脚开始是细密的,似乎也是轻快的,隐约伴随着扑簌扑簌的细微声响。一针一线,密密麻麻。像个十八九岁的待嫁的大姑娘,脸红扑扑的,身板结实,大眼睛,睫毛遮住眼睛里的亮光。她在织什么?毛衣?手套?还是毛袜子什么的?织了一夜,她也不累,织着织着,冬天发黑的树枝变成毛茸茸的了,地面铺了一层亮晶晶的碎雪花,屋檐和墙头柔和地胖了一层。一群灰喜鹊里夹杂着几只乌鸦,抢占制高点似的飞上树梢、高枝,抖落了一些枝上雪,像是抖落了一些自己身上的羽毛。天快亮的时候,她有些累了,她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换了她未来的婆婆。这个不到五十岁的婆婆劲头十足,她一上来气势就不一样。如果那个姑娘是在织,她这个婆婆就是在缝。针脚变得又粗又大,粗针大线密密匝匝,每一针下去都不太直,弯针曲线,强针猛线……一会儿功夫,云厚三丈,地增一尺,天地一片朦胧。这老婆婆不织毛衣,也不织手套、毛袜子,她这么折腾,想干什么?
原来,她想把天和地缝在一起,地愈来愈厚,阴云越垂越低,中间已经剩不下多大距离了。可是缝着缝着,天大亮了。
一看,天和地之间的那一块空隙,还是没缝上。早起的人已经出来了,在朦胧的天光下,像几粒黑点,几只没有冻死的蚂蚁。
谁在那儿缝什么,缝了一夜,终于停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