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31 08:58:26 来源: 纽约时报 作者:罗斯·多萨特
柏林墙倾覆后的二十五年里,自由主义的现代性秩序架构看起来相对平稳。诚然,并非绝无瑕疵、精彩绝伦或者完满理想,也不是不存在不满和衰败。但很难想象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基本秩序崩溃,更不要说展望可能有什么来代替了。
历经互联网泡沫破灭、9·11事件、伊拉克战争和金融危机,一致意见如何维护、精英如何保持流动性、民粹主义运动如何迅速瓦解或者被拉拢、华盛顿和布鲁塞尔甚至在它们的计划失败后如何巩固权力,这些事项都是引人关注的。不论是激进抑或保守,并没有新的意识形态运动出现,可以用来替代自由主义,而法西斯主义、马克思主义和君主制传统主义(throne-and-altar traditionalism )均曾作为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补充。并且,不论是普京主义者、伊斯兰主义者还是中国人,外部对手似乎都没有拿出比我们更好的方案。
但眼下,在2015年行将过去的日子里,有些事情似乎已发生改变。自由秩序的脆弱性而非其韧性成了这一年的主题,这是一代人中的第一次。2015年,对我们的制度而言是象征死亡的时刻:这一年,我们的体制出现了裂痕,防火墙摇摇欲坠,在在提示我们所有的秩序都在完结。
这在欧洲尤其是事实。在那里,数代人以来,中间派政党保持着对威胁到其欧洲一体化之梦的政治运动的成功隔离,不论它们是极右还是极左势力,是民族主义者还是分裂主义者。
在欧元区边缘地带的希腊和匈牙利,现在加上波兰,那种隔离已不复存在。但2015年,在欧元区的核心地带,隔离也开始削弱。英国大选令苏格兰民族主义得以掌权,将工党交还给了地下马克思主义者(crypto-Marxists),并增加了联合王国脱离欧盟或者解体的可能性。法国大选令玛琳·勒庞的“国民阵线”保持在野身份,但“国民阵线”是以较以往更加微弱的劣势败选的。西班牙大选令民粹主义的左翼和加泰罗尼亚分裂分子得以共同掌权。人们赞美瑞典是终结历史的天堂,这里最受欢迎的政党突然成了瑞典民主党(Sweden Democrats),其源头是土生土长的法西斯主义。(玛琳·勒庞是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领导人。——译注)
欧洲极端力量得势的部分原因是,2015年中间派力量不同寻常的软弱无能。安吉拉·默克尔决定向一百万中东难民开放德国边界,此举为她赢得了全球同侪的赞誉,但也加速了长期以来威胁到欧洲实现自由目标的诸多趋势,如:伊斯兰教的挑战、来自非洲移民的压力、在绝少有大规模吸收移民经验的国家遭遇强烈抵制的危险。
在这一过程中,默克尔为争论送上了弹药,她以米歇尔·维勒贝克(Michel Houellebecq)的小说《投降》(Submission)中那种雅致的方式表示,后期的现代自由主义或许已包含某种必然的自毁趋势。她的如此言行,恰逢伊斯兰国和弗拉基米尔·普京的俄罗斯都在补充证据,证明自由目标的实现可能至少是暂时遭遇挑战了。(维勒贝克是当代法国作家、电影制作人。——译注)
是的,伊斯兰国大约不会维持太久,普京的雄心也超出了他的能力。但是,通过吸引来自西方国家的志愿者,并鼓动从巴黎到圣贝纳迪诺(San Bernardino)的恐怖分子,这个成长中的哈里发政权为反现代性的叛乱提供了新的范本。而通过在临近的海外和中东玩弄权力政治,普京已助上一臂之力,令美式和平(Pax Americana)显得比1989年以来的任何时刻都更加脆弱。(圣贝纳迪诺是位于美国加州的一个城市。——译注)
与此同时,在新自由主义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美国核心地带,若非唐纳德·特朗普,今年的政治大事可能就是新的新左派的出现:从黑人人权组织“黑人生命很重要”(Black Lives Matter)的影响力持续壮大、大学校园中的混乱以及民主党竞选游说活动中公然宣布的社会主义诉求中,都可见这一趋势。
但特朗普并不是什么大事,理当如此。他的混合了电视真人秀节目的无耻、欧洲式的民族主义和夸夸其谈的威权主义的做派,或许是美国政治生活中真正的新生事物。而如此多心怀不满的选民发现其做派有吸引力,这一事实是一种启示,与显示人们对民主制度的信心正在下降的民意调查是客观对应的,可能也是观察一种更加褊狭的政治即将到来的窗口。
请注意:特朗普不会成为共和党候选人(是的,真的不会)。伯纳德·桑德斯不会击败希拉里。艾默斯特学院、奥柏林学院、克莱尔蒙特麦肯纳学院和耶鲁大学这些地方的极左蠢行并不如精英大学的毕业生乐于认为的那么意义重大。(伯纳德·桑德斯是民主党总统侯选人,目前在民主党内的民意支持率仅次于希拉里。艾默斯特[Amherst]位于马萨诸塞州,奥柏林[Oberlin]位于俄亥俄州,克莱尔蒙特[Claremont]位于加州,耶鲁大学所在地是康涅狄格州纽黑文;这里提到的四所高等院校均为私立,而且以人文学科著称。——译注)
欧洲那里,杰里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大致不会成为英国的下一任首相,玛琳·勒庞不大可能成为法国的下一任总统,瑞典不大可能变成法西斯国家,欧洲联盟不大可能四分五裂。维勒贝克设想的伊斯兰化的欧洲就像伊斯兰国设想的新伊斯兰帝国或者普京的斯大林式怀旧,与其说是合情合理的未来图景,倒不如说是引人共鸣的狂想。(杰里米·科尔宾是英国工党领袖,以其左翼激进主张著称。——译注)
也就是说,将赌注押在的当下的秩序上并反对这一秩序的敌人、挑战者以及未来的图谋不轨者,依旧是明智的。
但当自由主义在不安中度过的这一年过去之后,做多手准备以备不测或许也是有理由的,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