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村民边说笑边打月饼。　　

　　▲三家村民聚在一起结成了打月饼互助组。　　

　　◀月饼模具与刚打好的月饼。

　　■影子 文/图

　　每逢中秋节，当您吃着包装复杂高档、价钱贵得离谱的月饼时，您还记得儿时月饼的味道吗?那用火炉慢烤而成的土月饼，金黄色的外表，上浮朴拙的图案，吃起来却是入口香甜，层层酥香，原生态的美味绵久留长。中秋节前夕，我多方寻访，终于打听到位于太行山深处的山西省阳泉市盂县梁家寨乡小崔家庄村，仅有的几家庄户人，还会使用旧式土炉，每年都做些“自家味道”的月饼。

　　秘制配方功夫好

　　小崔家庄是一个隐在深山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有一片老旧的房子依山就势挂在山间，颇具沧桑感，这里能看到的，也就是几户人家。然而一入村，一股甜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牛文明，你们都在谁家啊?”村主任老崔扯着嗓子喊起来。“在吉和家了!”循着喊声，寻着香味，我们一行来到了一座简陋的老院子里。古朴的庄户人家静谧而鲜活，三家五个人为了做月饼早已忙活开了。原来，小村里打月饼都是邻里街坊聚集在一起，每年的农历八月初，邻居们就开始商量什么时候开始打，在谁家打，并分好次序。现在在村里居住的三家人自然结成了互助组，他们是崔吉和、牛巧英两口子，牛文明、刘双梅两口子，还有老伴儿在外打工独自一人在家的崔金芝。崔吉和是得力的“火头军”，早就把土炉准备好了，今天是打月饼的日子，各家自带东西一早就过来了，我们来到时，崔师傅一家的月饼已经打完了，大家正准备开始打第二家的。

　　今年60岁的牛文明，一看就是做月饼的大师傅，最考验功力和经验的当然是馅儿料的配制和月饼皮儿的制作了。馅儿料已经做好，盛在一个大盆里，我能分辨出的就有花生仁、瓜子仁、芝麻、红糖、葡萄干。牛师傅说，月饼原料的搭配和比例很讲究，他有自己的秘方，一斤面搭配多少鸡蛋、油、红糖及馅儿料，都有自己的计算方法。因为要打第二家的月饼，做皮儿的面要重新和，牛师傅认真地用秤一项项称重量，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十斤面要配三斤油、三斤水，这样烤出来的月饼最酥，同时每斤面需要八两馅儿，总共能打出来六七十个月饼。原料准备停当了，牛师傅麻利地将略加温的食油和温开水浇在称好的面粉上，双手顺时针上下急速将面搅成糊状，飘逸的手法如同武功里边的“负阴抱阳”，揉面过程更加神奇，掌型如花，掌姿虚幻，细看发现左手一直在上，右手在下，搓中带揉，不一会儿就面柔如水、面光如镜，手光、面光、盆光“三光”立体鲜活地呈现出来。牛师傅一串动作一气呵成，看着自己的作品，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和面要一次性和好，中间不能再加面和水，这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抬会的(土话：学会的)，我舞闹这么多年，每回都不敢大意。”

　　三分制作七分烤

　　三个女人一台戏，面饧好了，馅儿料也备好了，接下来就轮到巧手的媳妇们上场了。只见她们揪一块黄油面，在案板上揉圆、压扁，捏成中间厚、四周薄的窝状，同时加馅儿，将包好馅儿料的面团塞进木头模具里，再用力往案台上一拍，“啪”的一声响，圆形带花边、印有漂亮图案的月饼应声而落。有一首儿歌唱的是“八月十五月儿圆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打月饼”的说法估计就源于拍打的这个好看的动作吧。她们用的月饼模具也很有特色，老模具是枣木制成，长柄因年代久远，已磨得光滑溜圆，中间的图案有字有画，“五仁”两字刻划有力，花开四季图案则喜庆祥和，像是在中秋月圆之时，寄托人月两全的美好祝愿。

　　三分制作七分烤，最后的烤才最关键，该“火头军”崔吉和大显身手了。他的阵地——自制土炉，是我见过的烤炉中最原始古朴与简陋的一个，叫炉都有点儿夸张，其实就是几块石头上放了个深口的铁鏊子，上面再盖个浅口的铁鏊子，两层鏊子上、下都是慢慢燃烧的粗大柏树根，而操纵上面当作盖的铁鏊子开合的，是崔师傅手上的两根长长的火柱，他用火柱头的铁钩子麻利地钩住铁鏊两边的把手，连同上面的柏树根就移开了位置。牛师傅把扣好的月饼一个个摆在深口铁鏊上，崔师傅立刻盖上铁盖，开始使劲地煽火，木炭样的柏树根不一会儿就烧红了，随之飘出一股清香特异的柏油味。

　　大火烤了五分钟，崔师傅打开盖子，逐一翻了一下月饼，盖上盖子继续用小火再烤五分钟。崔师傅说，用土灶烤月饼好吃，但容易烤过头。烧土灶不像用电炉子温度可以随意设，全凭经验：什么时候可以进炉子，火够不够旺，要不要填火，这些都是关键，万一出一个岔子，一炉月饼就全烤坏了。说话工夫，月饼出炉了，金黄的月饼整齐地排列在鏊子上，散发出阵阵香味。看着黄澄澄、香喷喷的月饼，让人禁不住流起了口水，因为刚刚烤制好的月饼烫手且较为软和，容易被压碎，所以需要置放几分钟。可我已经耐不住月饼香的诱惑，趁热掰开一块月饼开始品尝，没等咽下第一口，称赞声已经挂在了嘴边。没有华丽的包装，制作时可能还会带有一点点炭火的烧焦味，但这是最传统的手工月饼、最淳朴的味道、最自然的外表，就像好人家的闺女，质朴、明艳、实在。

　　“自家味道”太行飘

　　前两家的都打完了，该打崔金芝家的了，牛师傅又开始称面、称油的新一轮程序，女人们也清理案板准备包馅儿扣月饼。一上午的劳作，牛师傅直喊累：“最后一家了，不管咋地打完就不管了。”崔大姐听了假装生气说：“打不好就和前面的换，我就不相信吃不上好月饼!”牛师傅笑着说：“哪能打不好，这会儿才刚手顺了。”一群人边忙活边说笑着，和着面香油香月饼香，小院此时显得是那样的活色生香!

　　果然如牛师傅所说，最后一拨月饼制作操作起来分外顺利。牛师傅也分外地高兴，给我说起了他是怎么学会打月饼的。原来，这看似简单的打月饼，如果掌握不好火候分寸，根本出不来口感。牛师傅有个二叔叫牛有通，因识得几个字，又心灵手巧，还跟着戏班子在外唱过戏，见多识广，是村里的土秀才，小崔家庄村的月饼配方与烤制技巧就是牛二叔通过长期实践总结出来的。前些年村里的常住人口有一百多人，每逢中秋节都是让牛二叔打月饼，这是牛二叔最累的时候，从早上天一明开始，一直要忙到深夜，但也是牛二叔最高兴的时候。有一年，牛二叔邻居的一户人家不知何故没有来打月饼，牛二叔心里就老不高兴，觉得人家看不起他的手艺，丢人了。后来那家和街坊悄悄说，并非不想打月饼，只是经济困难没有备好馅儿料。牛二叔知道原委后，自己补够馅儿料把月饼打了。倔老头就是这样，他拿手的事儿，让他贴钱贴物贴劳力都可以，但不用他绝对不行。

　　牛师傅得了二叔的真传，现在可以说是小村打月饼的行家里手了。刚开始学着打月饼时，他和好的面不知是面粉还是油出了问题，打出来的月饼又瓷又硬、鼓鼓腾腾的，被人们笑称为“正面看像馍馍，背面看像包子，拿起来掂一掂像块石头，扔出去能打死一条狗”。但在那个年代，能自家拿上面粉、黄油、芝麻、糖打月饼的人家并不多，所以，笑归笑，这能打死狗的月饼人们还是很愿意吃。牛二叔去世后，牛师傅就彻底接过了班，约定俗成地张罗起了村里月饼的事儿。可惜的是，村里人口越来越少，也就他们这些留守的老人还在用这种土炉烤月饼，“自家地里的枣、花生做馅儿，卖的月饼哪儿比得上?就像咱山西人爱吃的面，手工擀面，肯定比机器面好吃。”是啊，如今的月饼品种琳琅满目，花样繁多，可乡土人家这种自建土炉、自做馅儿料，自烤自烧以及自家人其乐融融做月饼的情景却越来越少，真希望这种旧式土炉做出的“自家味道”的月饼能永远香飘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