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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老兵16岁瞒着父母上密支那战场 子弹擦着头顶打过

2015-10-31 11:01:05   

  

  

  王安策在家中接受采访。

  老兵档案

  姓名:王安策

  年龄:88岁

  民族:汉族

  籍贯:四川崇州

  所属部队:中国远征军新一军学生教导总队通信队

  抗战经历:参加过八莫、南坎等战役

  口述实录

  “到战场半年以后,我才给家里父母写信,说自己正在滇缅抗战。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国家有难了,我们这些青年还不上前线,难不成还要等鬼子打过来,才晓得反抗吗?”

  “洗澡换新衣后,我们被安排在空地上,进行兵种划分。步兵最多,身体健壮的基本都去了。当时问了我们从哪个学校毕业,长官可能看我身材较小,又比较机灵,把我分派到了当时人数最少的通信队。”

  “我们随部队到达密支那,四处都是烧焦和炸毁的房子,满眼的荒坝坝,看不到丝毫生机。雨林里还有不少残缺的尸体,一片片的森林被战火夷平,原来的街道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房子,完完全全是焦土一片。”

  “连长带着士兵往前冲,人一排排倒下。很多战士倒下时,还保持着冲锋的姿态。但是没办法,只有这样,用身体强行冲出一条通向日军阵地的路,才能歼灭掉躲在碉堡里的日军。所以,至今我都非常痛恨那批侵华日军。”

  2015年10月25日,华西都市报记者穿过成都锦江区拱背桥街一条类似弄堂的小巷,在一处老院落里,见到了这样一幕场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提笔站在一张方桌前,画盘里水彩交融,桌上宣纸墨痕虽未干透,但几朵牡丹已跃然纸上。

  画画的老人叫王安策,今年88岁。周围大多数邻居都知道王安策喜爱绘画,常常一画就是一天,甚至有人称他为“画痴”。然而,院子里不少年轻人却不知道,王安策还有一个身份:抗战老兵!

  得知记者来听他讲抗战故事后,王安策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鬼子仗着防御工事,一般不会投降的。远征军兄弟只得一遍遍冲锋,用生命冲出一条通往鬼子阵地的路。”“滇缅的天气很怪,雨季来时天天下雨,雨季一过就滴雨不见,相当闷热……”

  16岁少年瞒着父母上战场

  1927年,四川崇州金鸡镇一处农家里,经营石灰生意的王凯成,迎来大儿子的出生,给儿子取名王安策。

  由于家庭条件还算可以,王安策从小就有书念,他在绘画方面的能力也得到了培养。

  15岁那年,王安策来到成都私立南虹艺专图工科学系学国画。读着圣贤书,画着花鸟虫鱼的王安策,同当时多数进步青年一样,始终心系着千里之外的抗日战事。

  1944年,抗战虽然接近尾声,但对王安策等四川青年来说,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前线再次传来消息:中国军队损失巨大,急需兵源补给。在“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下,四川爱国青年毅然决定参军抗日。

  “当时成都的各个学校里,不少老师走上讲台号召同学一起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青年学子也游走在大街小巷,相互鼓励一同上前线。”王安策回忆说,他和同学一起报名通过体检后,就跟随成都教导二团,从新津机场坐飞机辗转到了印度汀江新兵接待站。

  当时的王凯成,一共有3个儿子。在征兵号召传入崇州后,王凯成担心在成都的王安策上了前线,赶紧来学校找他,准备带他回家。

  “当时已经开始抓壮丁了。但以我家的条件,父亲完全可以出钱,不用我们三兄弟上前线的。”王安策说,父亲来学校寻他时,他已经到了印度。

  为了不让家人阻拦,王安策参军是瞒着家人的。“到战场半年以后,我才给家里父母写信,说自己正在滇缅抗战。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国家有难了,我们这些青年还不上前线,难不成还要等鬼子打过来,才晓得反抗吗?”

  目睹密支那战况

  到印度后,王安策等投入了紧张的训练中。

  “洗澡换新衣后,我们被安排在空地上,进行兵种划分。”王安策说,所有人被划分成战车兵、步兵、通信兵等多个兵种,“步兵最多,身体健壮的基本都去了。当时问了我们从哪个学校毕业,长官可能看我身材较小,又比较机灵,把我分派到了当时人数最少的通信队。”

  随后,王安策被分派到新一军学生教导总队通信队,开始了为期3个月的军事训练。

  尽快攻占密支那、打通对华交通路线,拿下缅甸密支那这块战略要地,一直是中国远征军的重要目标。1944年4月,中美混合突击支队奇袭被日军占领的密支那,并夺取了密支那机场。就此,旷日持久的密支那战役开始打响。

  经历长达3个多月的激烈战斗后,中方取得胜利,却是以中美军队伤亡6000多人的代价换来的,密支那这座城市也在战争中毁于一旦。

  “我们随部队到达密支那,四处都是烧焦和炸毁的房子,满眼的荒坝坝,看不到丝毫生机。”王安策回忆当时亲眼看到的场景,唏嘘不已,“雨林里还有不少残缺的尸体,一片片的森林被战火夷平,原来的街道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房子,完完全全是焦土一片。”

  冒着炮火铺设线路

  1944年10月,新一军向缅甸北部的八莫地区挺进,围歼八莫至曼西地区的日军。

  王安策随部队从密支那穿越雨林,赶赴八莫。“作为通信兵,我们要负责在师部和军部,以及不断变换的阵地间搭线。有时候情况紧急,还要冒着炮火抢修线路,子弹都是擦着头顶打过去的。”

  王安策说,他们铺设的通信线,都不是固定的,要随着战况临时拆动,“所以,身材高大的人不适合当通信兵,反而更加危险。”

  作为通信兵的他们,首要任务是保证通信畅通,“哪个阵地垮掉了,我们就要冲上去收线和铺线。战场上,命令能否快速传达,是影响战斗的关键因素之一。”

  王安策回忆,有很多老通信员,经历战事无数,但在前方铺设线路时,也可能随时遭遇不测。“通信不畅,就像人的眼耳不灵。日军当然会想方设法破坏我们的通信,这样就可以延缓命令传达,后果不堪设想。曾有战友正在铺线时,被爆炸后的弹片打中,当场阵亡。”

  密林里到处都是日军地雷

  攻占八莫后,王安策随部队继续向南坎进攻。

  南坎,距离中缅边境的最西端缅方一侧,北距八莫100多公里,南至腊戍200多公里,往东翻越大青山后,就是云南畹町。南坎是中缅交通的要冲地,日军入侵缅北后,屯重兵于此。

  1944年12月3日,中国驻印军新编第30师,沿中印公路向南坎急进,与自南坎向八莫增援的日军2个师团的一部人员展开激战,一度呈胶着状态。

  此前,驻印军新编第22师已于11月先后攻克南坎以西曼大、西口、东瓜、芒卡、拉西一线,第50师也在西于北方集结,英印军第14军主力正与日军缅甸派遣军在曼德勒附近作战。

  1945年1月15日,南坎被攻占,日军大部被歼灭,少数逃到腊戍。新一军继续跟踪追击逃敌。

  “攻打完八莫以后,我们继续向南坎进攻。”王安策说,那时候“大局已定”,日军被赶走已是大势所趋,“我们有不少战友,去查看撤退的日军,但刚踏进丛林没多久,我们就听到几声震耳的爆炸声,他们踩中了日军埋下的地雷,当场被炸死了。”

  回忆起当时的滇缅密林,王安策说,日军简直是丧心病狂,刚进入密林时,远征军兄弟就吃了大亏,“很多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小心踩中地雷被炸死了。这样子的地雷,在那片林子里到处都是,我们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随便踏入没人走过的地方。”

  1945年1月23日,远征军已迫近芒友城郊。并于27日完全占领芒友。至此,一年多的缅北反攻作战,以中国军队的胜利结束。

  兄弟们朝天鸣枪欢庆胜利

  “我们在滇缅的密林作战,那时已过了雨季。丛林里每天闷热干燥得很,我们除了要防止日本兵埋下的地雷外,还要防止蚊虫蛇蚁这些难缠的对手。”王安策说,在没有特效药物支援时,疟疾会要了战士的命。“后来,部队每天都发给我们一颗黄色药丸,在进入丛林前吃掉,就是为了防止疟疾。”

  在战争中,最让王安策震撼的是,中国军队冲击日军阵地的一幕。

  “鬼子相当顽抗,一般不会投降的。他们仗着地堡的坚固,跟我们对抗到底。”王安策说,他亲眼目睹了几次远征军冲杀阵地的场景,“连长带着士兵往前冲,人一排排倒下。很多战士倒下时,还保持着冲锋的姿态。但是没办法,只有这样,用身体冲出一条通向日军阵地的路,才能歼灭掉躲在碉堡里的日军。所以,至今我都非常痛恨那批侵华日军。”

  1945年8月15日,王安策随部队还在赶往腊戍的路上,突然传来日军投降的消息。

  “这个是不是真的哦?”不少战士欣喜之余不免发出疑问。在得到长官确定以后,部队突然喧闹了起来,战士们奔走相告,有的对着山间密林大吼,有的举枪对着天空,打完了枪里的所有子弹。

  “那时候,唱啊,跳啊,大伙儿欢腾得不得了,简直高兴惨了。”王安策说,当天部队长官给大家放了一天假,可以随意庆祝。

  高兴之余,不少年轻士兵抹起了眼泪,“仗打完了,都想回家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们几乎没给家里人通过信。”

  当年战友各自天涯已难寻

  抗战胜利后不久,王安策等学生复员回到四川老家。随着娶妻生子、工作安定下来,很多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和炮火硝烟的军旅生活。

  “抗战是结束了,但当年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怎么能忘记呢?”然而,当年跟他一起出川抗战的战友,不少已永远留在了滇缅地区,回到四川的也是各自天涯,再难寻踪迹。

  “1951年的时候,我在温江遇见过一个叫邓适元的战友,还保持过一段时间的联系。”王安策说,但当他再次去寻找时,已经找不到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老战友邓适元是否健在。

  除此外,王安策仍然记得,当年通信队的队长姓彭,总队长姓孙,总队副的名字叫梁砥柱。

  “现在想战友的时候,我都会去参加远征军的聚会。”虽然大多数老人已不是当年熟悉的面孔,但王安策觉得,“都是一起在滇缅打鬼子的战友,聚在一起常会聊到当年的战事,话就说不尽了。”

  教师岗位退休后潜心绘画

  回到四川后不久,王安策参加考试继续读书,并于1958年从南充师范学院毕业。后来,他进入成都七中学道分校,成了人民教师。

  “那时候,我教过语文、历史等大部分文科类学科。”王安策说,也在那个时候,他又“重操旧业”,在业余时间继续学习绘画,“1989年,我退休以后,有了更多时间专心画画了。”

  如今的王安策,虽然年事已高,但画功不减。无论是画人物,还是花鸟虫鱼,都不在话下,“虽然没画出抗战的画作,但之前画关羽《刮骨疗毒》等图时,脑海里就会浮现抗战的画面。”

  2015年10月26日晚,赵本山在成都锦城艺术馆,为四川抗战老兵进行专场演出。为此,王安策提前一个月,在家中绘画了2米左右的《牡丹图》赠给赵本山,8朵牡丹在宣纸上栩栩如生。

  “画花、添蕊、描叶等步骤都是尽心在画,画好一幅至少要近7小时,他的画龄有60多年了。”王安策的老伴说,除画画外,王安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看抗战剧。华西都市报见习记者杨力摄影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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