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9 08:12:47 作者:阎明复
毛泽东和赫鲁晓夫第一次会谈结束后,毛泽东的秘书叶子龙走进来,对毛泽东说,宴会准备好了,毛泽东打断他的话,一挥手说:“不吃。”接着,由杨尚昆陪同,赫鲁晓夫一行乘车到玉泉山住所,直到晚上快11点钟才进了晚餐。
在赫鲁晓夫下榻的1号楼附近,有一座清代建筑,叫无梁殿。这座殿堂宏伟高大,没有栋梁,故称无梁殿。夏季烈日炎炎,殿内依然凉爽。据说慈禧太后在玉泉山避暑时常到这里乘凉。8月1日早晨,赫鲁晓夫的卫士长李托夫琴科找到中央警卫局副局长李福坤,说赫鲁晓夫的卧室太热,睡不好觉。当时玉泉山别墅还没有安装空调设备,北京的盛夏高温炎热,难怪苏方客人无法入睡。李福坤马上安排服务员把无梁殿打扫干净,安放了席梦思床,挂上蚊帐。他告诉李托夫琴科,中午可以在殿内休息,但夜间蚊子太多,最好回房内休息。这天中午,赫鲁晓夫在无梁殿休息,非常满意。晚上他仍坚持到无梁殿睡觉,睡到半夜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不得不搬回室内休息。第二天赫鲁晓夫见到毛泽东时开玩笑地说,同你们吵架,连蚊子都帮你们忙。
会谈结束后,我们翻译组连夜整理记录,直到次日凌晨三四点钟才抄写完毕,大家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早9时许,叶子龙给我打电话,叫我把昨天的会谈记录给他送去,他在游泳池等。我们觉得很奇怪,历来毛泽东和其他中央领导人同苏联使节的谈话记录,我们都是交给杨尚昆,由他审阅后批交中办机要室印发,叶子龙从来没直接向我们要过会谈记录。于是我赶紧向杨尚昆办公室报告,值班的秘书说,既然叶子龙要,就给他送去,可能是哪位首长要看,他将报告杨尚昆。中南海的游泳池有两个,一个是室内的,另一个是室外的,两者中间有一个篱笆墙相隔。室内游泳池设施齐全,后来进行改建,增加了大的会客室、书房、卧室、餐厅、厨房,以及秘书、警卫和服务人员的办公用房,等等。实际上毛泽东晚年就在那里居住。我带着记录稿到了游泳池。门口的警卫告诉我,首长在室内游泳池的院子里等。走进院子,只见毛泽东的夫人江青坐在一把竹编的椅子上。我记得,江青留着短发,穿着深蓝色干部服,翻出白色衬衣领边。叶子龙站在旁边。我连忙把记录稿交给叶子龙,他对我说,这是江青同志,又对江青说,这是中办翻译组的阎明复。江青朝我点了点头。我说,昨天主席把赫鲁晓夫痛斥了一顿。说完我就走了。这是我在中南海工作十年中唯一一次见到江青。
尤金当了替罪羊
在毛泽东同赫鲁晓夫会谈中,赫鲁晓夫把责任推到尤金身上,说尤金错误地转达了他和苏共中央主席团的意见,他想都没有想过要同中国搞共同舰队。从赫鲁晓夫决定到北京来的那天起,尤金就“病倒了”。本来尤金应该列席这次会谈,但他的这个使命由公使衔参赞安东诺夫取代了。的确,忧心如焚的尤金血压升高,眼疾复发,最后被人用担架抬上了飞机,回莫斯科治病去了。
尤金是苏联的著名哲学家,曾任苏联驻南斯拉夫大使。20世纪50年代初,应毛泽东的约请,斯大林派尤金来华进行学术访问。1949年底到1950年初毛泽东在访苏过程中深感斯大林对中共不信任,认为毛本人是民族主义者,是“半个铁托”。为使斯大林对中国革命以及革命胜利以后的实际情况有深入的了解,特别是对毛泽东的著作有全面的了解,毛泽东向斯大林提出,希望他能派一位哲学家去中国看看他的文章,并实际考察中国的现状。于是斯大林派尤金来中国进行学术访问。在访华期间,毛泽东经常会晤尤金,同他彻夜长谈,介绍中国革命的艰难历程、胜利后面临的种种困难,探讨诸多的哲学问题。新中国成立初组建的中共中央编译局成立了专门的翻译班子,把毛泽东的文章,特别是《矛盾论》、《实践论》等哲学著作译成俄文,供尤金阅读。根据毛泽东的建议,中共中央多次安排尤金到中国各地实际考察。1958年7月22日,毛泽东对尤金说:“为什么当时我请斯大林派一个学者来看我的文章?是不是我那样没有信心,连文章都要请你们来看?没有事情干吗?不是的,是请你们来中国看看,中国是真的马克思主义,还是半真半假的马克思主义。”“你回去后说了我们的好话。你对斯大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中国人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但斯大林还是怀疑。只是到朝鲜战争时才改变了他的看法,也改变了东欧和其他各国兄弟党对我们的怀疑。”
后来,苏联政府任命尤金为苏联驻华大使。毛泽东一向很尊重尤金,不仅仅把他看作苏联大使,而且还当作一位可以与其交流和探讨哲学问题的朋友。每当尤金求见时,毛泽东总是抽出时间及时接见他。即使毛泽东在外地,也要把尤金接去亲自接见。根据我们中办翻译组了解的情况,只有几次实在无法安排会见时,毛泽东曾委托刘少奇或周恩来接见了尤金。这次,在毛泽东同赫鲁晓夫关于共同舰队问题的争论中,尤金受到严重打击,遭到赫鲁晓夫的严厉训斥,甚至免去了他驻华大使的职务。
1958年10月中旬,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中联部部长王稼祥交给我一封毛泽东致尤金的信,要我们翻译组译成俄文。信的主要内容是对尤金表示慰问,并询问他是否需要中医、中药,我们可以提供帮助。我们翻译组把这封信译成俄文以后一直等待上级指示,何时发出,是否通过苏联驻华使馆转交尤金。但是三天以后王稼祥来电话说,信不发了,作废,把信稿销毁了吧。
过了一段时间,尤金回到北京,在北京医院继续治疗。
这里还要提到,当时尤金的夫人已去世,这次他返回北京准备同一位苏联女士结婚。于是,尤金在北京医院的病榻上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据苏联使馆驻华二秘罗满宁说,因为牵涉到遗产问题,不能不及早办理结婚手续。言外之意是,如果尤金不幸逝世,而且没有办理结婚手续,那么这位未婚妻将落得两手空空,无法分享尤金的遗产。罗满宁的解释引起我们不少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