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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淮北平原上的大寨”当知青

2016-03-15 09:02:48       来源: 合肥晚报    作者:匡冬萍

  今年是合肥知青下放萧县45周年。45年前,风华正茂的他们满怀豪情来到萧县的广阔天地插队落户,从此,萧县郭庄大队——这个当时全国闻名的地方就成为他们人生中的“第二故乡”。45年后回望那短短五个春秋1800多个难忘的日日夜夜,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艰苦的劳动锻炼,多彩的知青生活,灿烂的青春年华,至今历历在目。

  口述者简介:

  匡冬萍,1953年12月出生,中国农业科学院棉花研究所高级农艺师,现任安徽中棉种业长江有限责任公司常务副董事长,1970年8月由合肥八中插队到安徽萧县丁里公社郭庄大队,1975年回城任宿县地区知青办副主任,八十年代回到合肥。

  不一样的郭庄大队

  1970年8月31日清晨,载着合肥市十多所学校1700多名知青的专列停在萧县火车站,然后由各公社派来的汽车、马车、平板车把同学们拉到各插队地点。一辆卡车就载着我们17位合肥知青(八中10人、二中4人、十三中3人)到了郭庄大队。

  我们一到就看到当时郭庄的房子虽然破旧,但是道路还干净,干群的精神面貌非常高昂。到处是红旗飘扬、热火朝天的景象。三天忆苦思甜、村史教育后,我们被分到四个分校。当时郭庄大队叫毛泽东思想大学校,全大队810人,1700亩耕地,4个分校(实际就是生产队),我们三人分到第四分校。当队长把我和另一女生带到住的地方时,推门一看我吓得半死,不到八平方的小屋里有口未上漆的棺材,放上两张小木床房间就塞满了。几番劝说我俩住了进去,墙是用高粱竿扎起来的,风一吹,哗哗响。棺材面后来成了我俩堆放日常用品的桌子。由此开始了我们艰苦的知情生涯。

  当时的郭庄大队可不简单。其学大寨自力更生改碱治地的壮举,挖地三尺,从几里外的山坡上用平板车人力运来红土铺垫,使两千亩的盐碱地产生了根本变化,引起了各级组织的高度重视,被安徽省树立为“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其声望覆盖了安徽,蔓延向全国。被大力宣传为“一朵盛开在淮北平原上的大寨之花”、“盐碱地上稻花香”,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专门拍摄成专题片,《人民日报》也大版专题介绍;郭庄大队的书记更是作为中国青年代表团团长率团出访朝鲜,金日成隆重接待;中国农科所安徽省农科所委派小组长期在这里开辟麦、稻、棉的专项科技试验,研究、探索农业在这一地区的高产新路。

  郭庄大队因此成为大寨之后与河南七里营、江苏华西等齐名的耀眼农业明星。一时间这里热闹非凡,曾经光顾这里有影响的人物有陈永贵、李德生、宋佩璋、万里等,全省农业会议八次在此召开。政府在此成立了一百多人的接待站,建立农业展览馆、宣传组等宣传接待工作单位。为了筹办郭庄展览馆,从全省文化界抽调数十名有经验的人员,其中影响较大的赖少其、鲍加、师松龄、陶天月、林之耀、孔小瑜等著名书画艺术家在这里工作,体验生活。其中大幅版画作品《淮北人民学大寨》就是由赖少其、师松龄、陶天月、林之耀等名家,在1972年至1975年以郭庄为典型背景而创作, 后作为人民大会堂安徽厅八幅大型陈列版画之一。

  艰苦的磨练

  下放农村,干农活当然是少不了的。皖北的冬天特别冷,特别是农村。西北风刮到脸上像刀子一样。按照县里制定的河网化工程,郭庄附近的国防公路北侧北运河要加宽加深我记得那是挖河最后最艰苦的阶段——挑龙沟。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就抬着筐到了河边,龙沟里的冰有一厘米厚,我卷了裤腿,带头跳下去。刺骨的冰水几乎没到膝盖。刹时,两条腿被冰凌割出了十多道血痕。不过这关过去了,后来的脏活苦活累活就都不怕了。

  为了修建地下灌渠,大量的石头要从七八里路外的山上拉来,每天早上四点多就出门,两人一辆车。从山上放石头是个技术活,一次我们拉着一块桌面大、约三十厘米厚的石头,从山上放时,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砸断了右平车把,大石块滑压到我的背上,当时我就昏了过去,知青同伴相蓝欣等把我抬上车拉我奔跑了十七里路到公社卫生院,好在我命大没有大碍。很快恢复后就又投入到第一线劳动。

  还有就是打药、拔棉柴。棉花生长期长特别费工,从营养钵育苗到摘棉花需要200天时间。打棉花营养钵,二人一组,最多一天从早上五点打到晚上九点半,我最多一天打过24桶药。几年下来,我的一件在打药时穿的上衣,烂了再补,补了又烂,后来我一数,共有24块补丁!在烈日的暴晒下,我们的头发发梢全部干枯发杈,刘海则晒成了金黄色。春夏转季时,胳膊都晒出蚕豆大的水泡。

  这其中有件事很难忘。1972年夏,因干活手磨出了泡,有天中午下工又带团员给五保户家出粪池,结果不慎左手起泡处被感染,四天后不得不去手术。姐姐听说此事后担心我手残废,从合肥寄来了夹板。我吊着缠着纱布的左手,没有休息,被分配干个新活——在生产队里秤了半个月的棉花——这应该算是我插队郭庄五年干的最轻的农活了。

  我们到“明星大队”郭庄时,省委虽已做出了“学大寨、超郭庄、超纲要”的决定,但当时的郭庄“北大荒”还有大片大片的盐碱地,“远看白茫茫,近看像白墙,一阵风吹起,遍地下雪霜”。当郭庄大队部分田地出现返碱的情况后,在中国农科院老师的建议下,他们提出“科学改碱”的新举措。通过大打机井,发展井渠,麦稻连作,以水冲碱和以淤压碱。拉山红土“万里千车一亩田”,利用含有酸性的山红土,对盐碱地进行根治。一亩盐碱地,要拉一千车红土,往返要走一万多里路。经过这样的深翻土地,第二年的庄稼长得特别好。

  郭庄的冬闲历来是冬忙。两人一辆平板车,一天十三趟,一趟往返15里。拉空车时,大家都学会了“滑车”:一人坐车尾,一人坐在前车帮,手扶车把,用一只脚当“船桨”使劲滑着飞快前行,有时速度超过自行车。那时常见有自行车跟我们比赛。汗水湿透了棉袄,早上起来,棉袄结冰,手一提,可直立在地上,要在床框边用力摔几下才能穿上,走上二里路,汗气像雾一样蒸发在上半身;而头上则是一头白霜,结果男女皆是“白毛头”。每位知青的卫生衣、棉袄都是层层汗迹。手冻烂了,脸冻肿了,脚冻裂了,知青没有叫苦的,和贫下中农一起用四年的时间,全大队1500亩土地全都深翻一遍。听说改碱治地前郭庄平均亩产粮食100多斤,棉花30多斤。经过改碱,粮棉分别增长13倍和6倍,达到1700多斤和187斤。

  郭庄的“三秋”、“四夏”是最忙的。要多收粮油棉,就得多流汗。郭庄活特别多,而且已形成能在晚上干的活绝不白天干,割麦子、割稻子、拔棉柴、深翻苜蓿(绿肥),这样的活连晚上都干。有好几次,镰刀一扔,我们在地头麦捆上睡着了,直到凌晨,露水打湿了衣服方惊醒起来回宿舍。

  苦中有乐的业余生活

  郭庄大队1969年1月接收了15位上海知青,1970年8月合肥17位知青来到,加上后来插队的,先后有72余名知青在郭庄插队。和周围大队知青相比,我们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做饭,大队有知青食堂,对知青照顾有加,而且每当队里宰杀失去耕力的牛、马,总是先给知青食堂。正因为有食堂,社员也特别愿意和知青一道干活,省时间。1974年秋末,郭庄学大寨10周年成立了文艺演出队,为庆祝大会服务,知青才艺得到了充分发挥。

  大队老书记对知青非常关心,常来嘘寒问暖,在担任省委领导后更是如此。知青中人才济济,手风琴、笛子、二胡等,可以组成一个乐器小队。干活累得扶着车把走都能睡觉,拉红土一天跑100多里路愿意干,因为空车返回能轮换睡一会。住是集体宿舍,又都是少男少女,如花的年华,4—6人一个房间,收工后说说笑笑,吹拉弹唱,看书学习,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全部是正能量。大家都热情奔放,因此生活比较丰富多彩。在有限的不加班夜晚,大队会在学校门前放露天电影,周围村队也来观看,坐在地上看着也过瘾。每年冬天,大队都组织去大寨等先进大队学习,1975年冬,我还跟随社员和知青代表100多人去大寨、沙石峪、厉家寨等地参观学习。

  在郭庄插队的日子里,我们知青基本上都是出满勤。只有大雨大雪,我们才能得到休息,小雨小雪不停工是常有的事。郭庄大队出名后,会议多,省地县三级现场会一个接一个,我们就打突击,加班特别多。我五年基本上每年出勤在380个劳动日以上,其中有一年达402个。当时郭庄记工分,正常一天五道杠(早上1上午2下午2),晚上加班,超过二小时一道杠,4小时以上二道杠,各分校记工员多为知青担任。应该说,艰苦的劳动之后,看到郭庄绿油油的麦田、金灿灿的稻穗、白花花的棉垛,以及每天川流不息的参观的人群,赶走了我们的疲劳。

  知青经历给我们带来的财富

  “劳动是严酷的,但是能把人锻炼成钢铁的教育。”我从1970年下放,到1975年回城,这短短的五年知青生活,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马克思这句名言的真正意义。郭庄培养了我们勤劳踏实、不怕吃苦的作风,坚韧不拔、自强不息、襟怀坦荡的精神;锤炼了我们勤奋工作,正派做人,积极进取的品格。当时郭庄在一穷二白的困难情况下,干部群众很欢迎我们知青以及各类知识分子到他们那里。通过干群、专家和知青的“苦干实干加巧干”,郭庄一年一大步。原来一个靠救济、回销及要饭的穷村,到1973年已集体储粮75万斤,向国家提供商品粮112万斤,商品棉50万斤;基本实现了机械化或半机械化;家家有余粮,户户有存款。1976年开始建排楼。这是我们知青和郭庄干群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结晶。

  正因为有了这种精神,从而使我们这些知青在以后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不图虚荣、不谈名利、严于律己、奋力拼搏,做出这样那样的成绩,有了坚实的无价的精神财富。比如知青相蓝欣,他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男生,恢复高考后考进复旦大学学习,对郭庄不光情感深切,还通过外交途径为郭庄争取日本大使基金项目十多万美元,发展郭庄农牧业生产,受到村民的高度赞扬。相蓝欣也是最后一个离开郭庄的知青,他现在是日内瓦大学著名的国际政治学教授。2003年他带着美国哈佛教授、日本友人来到萧县和郭庄,看望老书记和乡亲们,他说,之所以有20年“洋插队”的成功,是源于4年的郭庄土插队基础。

  15年前的2000年,各地知青曾经来萧县搞过一次知青下乡30周年的纪念活动,那次规模较大,县政府礼堂基本坐满了。那是知青返城后第一次重返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当时大家都非常激动。今年由热心同学发起,组成合肥八中2015知青返乡团,再次回到45年前插队的皖北农村郭庄。

  在这两次知青返乡活动中,给我们感动和难忘的是,郭庄大队保留了当年知青住的四排集体宿舍,并在第三排向北的小路边竖起了一块“知青路”的牌子,此行所有的知青都纷争在“知青路”牌旁留影,这条小路宽不过五米,记载着我们的青春年华,记载着我们曾经洒下汗水的土地,有我们青年时代的喜怒哀乐,更有我们的欢歌笑语……这是多么令人难忘的青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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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