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1 10:50:43 作者:萧轶
在经历了民族革命话语,再到八十年代的学术领域,直到如今的民间话语,鲁迅一直处于话语争夺之中。
无论是当年的神化还是如今的民间争议,鲁迅的话题演变成了两个极端的话语拉扯。
鲁迅在不同的时代里被搬来扮演不同的角色,不同时代的人们对鲁迅的观察角度也随着思维模式、话语方式、价值判断及现实感受的不同而使得鲁迅变得模糊不堪,被阐释得越多反而使得鲁迅变得越发陌生。
正如实体物品一样,在经历了历史的冰冻之后,解冻期间必然伤及物品本身,甚者坍塌得面目全非。
在一系列的被利用、被神化、被曲解、被架空之后,鲁迅从圣化的硕大符号变成了被魔化的历史人物,这个过程更多的是对作为权力意志的文化资本象征的瓦解。
如果说,前三十年语境中的鲁迅是脸谱化的塑像;那么,后三十年语境下的鲁迅则是被撕裂的幽灵。这就完全可以理解,2006年鲁迅长孙周令飞在上海交大演讲时为何会突兀问道:“鲁迅是谁?”
陈丹青因其非学术中人,不带目的地阅读鲁迅,反而因其“术外之眼”发现了一个“好玩的鲁迅”。学术中人读鲁迅,虽然与陈丹青一样注意着鲁迅资料中丰富详实的日常细节或文本符码,却都带着研究目的而去,反而遮蔽了真实的鲁迅。
陈丹青则不然,一方面是其去国还乡的人生经历,一方面是其作为画家所特有的纤细感观,鲁迅在他面前并非某种脸谱化的文化符号或学术目的的研究对象,而是作为一个人的存在。
作为画家的陈丹青,从鲁迅的画册中发现鲁迅并非是那个面目冷峻的杂文作家,现实中的鲁迅也有和敬可爱好玩的一面。继之阅读鲁迅的文本,陈丹青更是发现了一个有别于权利意志和研究对象的鲁迅。
陈丹青“笑谈大先生”,一方面是对鲁迅的生活细节特别重要,另一方面是将鲁迅归还到鲁迅生活的那个时代,通过生态的还原来了解鲁迅的方方面面,见着了一位有血有肉有情有恨的鲁迅。正如陈丹青所言:“语文教科书长期强迫学生阅读鲁迅,成功地使一代代年轻人厌烦他,疏远他。”
从前期的热捧到近期的冷漠,鲁迅从神坛走进教科书后,年青一代因对灌输意志的反感使得鲁迅变得乏味而厌恶,鲁迅在这些年从一个脸谱化的文化象征变成了一位简单化的抛弃对象,这更加剧了我们对鲁迅真实精神世界的了解。
陈丹青在这些演讲稿中,从鲁迅的诙谐入手,再到鲁迅的生死观,以及对鲁迅交游的考察和对艺术的欣赏,致力于去幽灵化、脸谱化,重新发现鲁迅,进而发现鲁迅的生活、鲁迅的审美、鲁迅的成就、鲁迅的时代以及鲁迅以后的时代。
长期以来的政治切割,让我们的思维模式深入骨髓,对历史人物的价值判断也十分不堪。从褒鲁贬胡到褒胡贬鲁,陈丹青一针见血地指出:“区别,只是过去被迫扭曲,现在主动扭曲。”
这场拉锯战式的话语争夺,一系列复杂的学术问题、政治问题、历史问题,让我们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而陈丹青呢,他“笑谈大先生”的演讲与访谈,只是对鲁迅或说对历史人物的解读的一个好的开端,陈丹青并未特别深入地去发现鲁迅,但他发现鲁迅的方法论却是可以给我们重新发现鲁迅指出了很好的道路。
更有意思的是,陈丹青借助鲁迅前前后后遭遇的话语境遇,反观了我们自身及我们的时代,从权力意志对鲁迅相貌的塑造观察到知识分子的屈辱历程,从鲁迅逝世之后的神话及其瓦解分,从鲁迅交游及其时代生态反观了时代当下的生活境遇。
陈丹青在《笑谈大先生》中,借助被拉扯得最为复杂的鲁迅,为我们时代提供了一份认知偏差的观照对象,为我们对历史生态的还原提供了一份良好的参照,从过去的鲁迅如何成为今天的鲁迅这个问题回溯了知识与文化在历史长河中的命运。
无论是对鲁迅还是对历史,陈丹青此书可让被长期固化的我们学会如何去阅读历史,如何去发现一个更接近真相的过去。
毕竟,人之所以为立体,并非因其身高体重,乃因其生活中的嬉笑怒骂等诸般情绪,以及有血有肉的生活情态。陈丹青所希望者,乃非刻板而是真诚地去看待历史:将鲁迅还给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