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30 13:29:01
在近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二十四次会议上,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 席、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组长习近平强调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出“要加快国有企业、财税金融、价格体制、农业农村、对外开放、社会保障、生态文明 等领域基础性改革,关键性改革举措要抓紧推出”。
今年是“十三五”开局之年,也是深化财税体制改革进程中的第三年,“十三五”规划纲要提出“加快财税体制改革”,预示着我国财税体制改革将全面进入快车道。
正如有学者指出,“深化财税等基础性领域改革,是因为它能带动其他领域改革,最高层频频强调加快财税等改革,将有利于推进这些领域改革。”
按照2020年基本建立现代财政制度的时间表来判断,整个“十三五”时期是深化财税体制改 革的关键时期,一些重大的改革措施必须在这一时期出台并落实,如何才能如期完成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深化财税体制改革的战略部署,实现“十三五”规划纲 要中“加快财税体制改革”的要求?
《思想者》特邀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中国公共财政研究中心林双林主任以及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张德勇研究员进行解读。
我们应该通过增加公共品的提供,增加政府在教育、医疗和社会福利等方面的支出,来让更多的人享受改革发展的成果,实现社会公平。
20多年来,财政在促进我国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快速增长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新时期又出现贫富差别拉大、环境污染加剧等问题,它们都 需要通过改革财政体系来解决。财政改革,一方面要促进经济效率提高,促进经济持续发展;另一方面,要让全体人民享受经济发展带来的成果,要实现社会公平。
我国税制的特征
一是消费型税收构成我国税收的主体。增值税是我国最大税种,2014年,增值税占总税收收入的25.9%,营业税占14.9%,国内消费税 (特殊商品)占7.5%,净进口消费税和增值税减去出口增值税退税占2.6%。所有这些税收加总,占税收总收入的50.9%。生产者和经销商把这些税收转 嫁到商品和劳务的价格上,高收入者混入低收入者,承受一样的价格和税收。所以,相对于收入,低收入者税率就高于高收入者。
二是累进的个人所得税在税收中比重很小,不少直接税种缺位。2014年,我国个人所得税仅占总税收收入的6.2%,企业所得税占总税收收入 的20.7%。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2011年,美国个人所得税占总税收收入的份额为48.1%,德国为37.4%,英国为34.6%,法国为 29.3%,匈牙利为20.8%,俄罗斯为14.8%。我国没有个人财产税、资本利得税、遗产税、赠与税等直接税,财产税存在于所有发达国家和许多发展中 国家。美国财产税收入占总税收收入和占GDP的份额,分别为16.1%和3.1%,法国分别为17.2%和4.6%,英国分别为14.2%和4.2%。
许多研究表明,与个人所得税相比,消费型税收能刺激储蓄和经济增长,即所得等于消费加储蓄,所得税等同于向消费和储蓄二者征税,消费税使得 储蓄免于征税,结果将提高储蓄。几十年来,我国的储蓄率和投资率在不断增高。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投资占我国GDP的份额,在1980年为 34.8%,1990年为34.0%,2000年为33.9%,2005年为40.5%,2010年为47.2%,2014年为45.9%。
在刺激储蓄的同时,消费税主导的税收体系不鼓励消费。我国的总消费(家庭和政府)支出规模呈现下降趋势,消费总支出占GDP的份额在 1980年为65.5%,1990年为63.3%,2000年为63.7%,2005年为54.1%,2010年为49.1%,2014年为51.4%。
我国的税收体系是经济效率导向的,不利于收入再分配。某种意义上,我国现行税制正是许多美国主流经济学家建议该国进行税改的方向,我们在提 倡增加直接税(如个人所得税、财产税)的比重,而他们在呼吁减少直接税的比重,增加间接税(如消费性税收)。当然,我们的国情与西方不同,美国的储蓄率很 低,中国储蓄率很高;美国所得税占比高,中国消费型税收占比高。
我国财政支出体系的特征
一是财政支出偏向经济建设。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就意识到,过去在经济建设上支出太多,在人民生活方面欠了账。这些年来,经济建设开支的比例在 降低,但相比其他国家仍然很高。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2011年,中国政府在经济事务上的支出规模为32.1%,法国为6.3%,德国为7.8%,美 国为9.6%,日本为7.2%,新加坡为15.4%,波兰为13.4%,捷克为16.9%。
政府经济建设上的大量支出,促使许多大型的基础设施建成,比如,近20年间,我国建成大量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地铁、桥梁、机场和港口;最 令人惊叹的,莫过于高速公路的快速发展——1990~2011年,我国高速公路里程的年均增长率为24.5%。基础设施建设无疑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强劲动 力。
二是公共消费品提供不足,教育和医疗卫生投资不够。多年来,我们的政府在医疗卫生、社区设施、娱乐、文化等方面的支出较少。据世界银行统 计,2014年,医疗健康方面政府支出(其中包括政府主导的医疗保险)占政府总支出的比例,德国为19.6%,新加坡为14.1%,美国为21.3%,日 本为20.3%,智利15.9%,捷克为14.9%,泰国23.2%,印度5%,中国为10.4%。近年来,我国政府的教育支出增长很快,2012年占总 支出的16.9%,占GDP的4.1%,但仍然低于5%的世界平均水平。
三是公共资源分配有失公平。公共资源在地区间分配不均,在城市和乡村之间分布不均,在不同人群之间也分布不均。在城市化进程中,我们还没有 解决好人的城市化问题,大量农民工不能在城里扎下根来,其子女不能正常享受城里儿童一样的义务教育,很多成了留守儿童,出现严重问题。
可见,我国的财政支出体系也是利于经济增长的,而非利于再分配。经济建设主导的财政支出体系,加上长期的扩张性财政政策,使我国投资增加、经济快速增长。
我国财税体系面临的挑战
一是发展经济的任务仍很艰巨。我国经济总量虽已列世界第二,但人均收入还不高,据世界银行统计,2014年,我国人均GDP为7590美 元,墨西哥为10325.6美元,俄罗斯为12735.9美元,美国为54629.5美元,新加坡为56284.3美元,挪威为97299.6美元——我 国人均收入赶上发达国家还需很长时间,人均财富赶上富国需更长时间。我国的基础设施建设还远远不能满足城市化的需要,这方面包括城市道路、停车设施、燃气 管道、供水排水系统、健康运动设施、公共绿地等。发展仍是解决我国所有问题的关键,经济建设仍然是中心,我们的财政体系必须有利于经济发展。
二是贫富差别大。这些年来,我国的基尼系数在增加。据世界银行统计,2010年,中国基尼系数为42.1% ,芬兰为27.7%,日本为 32.1%(2008年),印度为33.9%(2009年),波兰为33.2%,印度尼西亚为35.6%,美国为40.5%,俄罗斯为40.9%,墨西哥 为47.16%,阿根廷为44.5%。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4年我国基尼系数为46.9%。基尼系数越高,收入越不平等,收入差别过大,会影响低收入 人群的生存和发展,也会引发社会不稳定。收入再分配是财政的重要任务之一,发达国家的贫富差别问题都是依靠公共财政来解决的。
如何兼顾效率和公平
财政改革,一方面要促进经济效率提高,促进经济持续发展;另一方面,要让全体人民享受经济发展带来的成果,要实现社会公平。在税制方面,应 该加强个人所得税征管,使其发挥调节收入分配的作用。我国个人所得税最高边际税率为45%,比美国的39%和英国的40%还高,所以,我们提高个人所得税 在总税收中的份额,必须在扩大税基上下功夫。另外,要增加资源税率,保护资源,提高资源利用效率;设立新的税种,如财产税和资本利得税等。
税制改革短期内很难改变我国税制不累进的状况,既然如此,降低贫富差别、扶助弱势群体、实现社会公平正义的目标,还须通过政府支出体系的改革来完成,它应该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一是提供更多公共产品。我们应该改善公共交通工具和设施、公共卫生设施、公众体育运动设施,增加公园,多植树造林,增加公共绿地,降低环境 污染。低收入者更需要公共品,他们大多没有私家车,往往买不起降低和消除污染的用品和设施,买不起环保食品,而政府支出向民生倾斜,实际上是在帮助低收入 群体。
二是增加初等教育支出,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教育生产人力资本,人力资本对个人收入的提高、国家经济的增长都很关键。增加政府教育投资,既 有利于经济效率,也有利于扶贫。接受初等教育在许多国家都是强制的,不少国家实行十二年义务教育。在美国,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学生不用交学费,不用花书本 费,午餐都是政府补助,每天校车接送。受国家十二年免费教育的恩惠后,民众对社会的不满会显著减少。
三是增加医疗保险支出,减轻贫困家庭负担。提高农村合作医疗和城市居民医疗的保险水平,是解决“看病贵”的途径之一。国家应该相应地加大对城乡医疗保险的补贴,帮助低收入者加入医疗保险;另外,应该为无保险的绝对贫困者免费治病。
四是增加社会福利支出,让发展成果惠及弱势群体。比如,可以考虑以现金或购物券形式,增加对低收入者的直接补助。增加一点社会福利,并不会马上使我国变成“福利国家”,这不会影响经济发展,反而会提高整个社会的文明程度。
总之,我国目前的以消费性税收为主体的税制有利于投资和经济增长,但不利于收入再分配,即有利于提高经济效率,不利于公平。我国的财政支出 也注重经济建设,对民生重视不够。目前,依靠增加税收的累进程度来调节收入分配,难度较大,因为个人所得税的最高税率已达45%。我们应该通过增加公共品 的提供,增加政府在教育、医疗和社会福利等方面的支出,来让更多的人享受改革发展的成果,实现社会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