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26 08:54:14
自5月2日在《自然生物技术》(Nature Biotechnology)上发表关于新基因编辑技术的文章后,这位河北科技大学的副教授名气急速上升,大有成为网红界一颗新星的趋势。
简单说,韩春雨和他团队的主要成就是一种新的基因编辑技术(NgAgo-gDNA)。与目前通行的通过RNA寻找替换序列的(CRISPR-Cas9)技术相比,NgAgo通过DNA作为介导寻找替换目标,相对先进。
5月8日的“知识分子”微信公众号发表了对韩春雨的专访。10万加的阅读量,以及认真细致的科普,使得国内媒体纷纷扎堆,要采访韩春雨很快就要排长队了。甚至有媒体在提到他的时候,说他做的是“诺奖级”的成果,“诺奖”二字进一步提高了传播效果。
本地媒体《河北日报》没有放过这次机会。5月13日“新闻纵深”栏目登出对韩春雨的专访,其中的精彩段落被多次转载:
“河北科技大学给了我相当宽松的科研环境,给了我极大的学术自由度。实际上,在博士毕业论文发表后的十年里,我没有发表任何重要论文。”
“如果是在某些院校,可能没几年就被扫地出门了。河北科技大学则给了我潜下心来想自己事儿的机会。科研在这里也有退路:成果没出来时,还可以当一个好的授课老师。这里就是我的‘MIT’。”
文末发问:
“倘若不是河北科技大学用才有方,韩春雨会不会如自己所言,因十年无论文业绩,在‘学术GDP’考核中被扫地出门?”
“倘若不是韩春雨坚守‘科学家生活方式’,世俗化者会不会‘因斗米折腰’,在为‘经费、职称、文章’而努力中迷失方向?”
对科研体制的吐槽,最易激起共鸣。《广州日报》谈及十年未发论文,不禁感叹:
“作为科学家,能够邂逅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大学,是非常幸运的。假如,换个地点,能否容忍一位副教授十年不发论文,还给独立实验室和较为充裕的科研经费?”
“量化考核到了什么职级、多长时间内要出多少成果、多少论文的地步,未免太僵化,与科研规律相背悖。以致一些人为职称而论文、为论文而论文,论文‘含水量’可想而知。国家每年大量的科研经费投入,却因评价机制掣肘而影响产出质量,实在很可惜。屠呦呦之后,韩春雨再度揭示,一个容得下科研人员‘十年磨一剑’的科研环境何其重要。”
体制的核心是行政化。微信公众号“今日话题”随即跟进,对行政化的高效科研体制补上一炮:
“体制下,立项、审批有着极大的行政色彩,许多科研人员需要把精力放在拉关系中去,哪里还有力气做好研究呢?”
“实际上,一旦行政说了算,学界缺乏话语权,即使是在国外,大科学项目也很可能被搞得一塌糊涂。从而引发公众的反感。而大科学本身是极其讲究投入与产出的,不可能动辄几千万几个亿的纳税人的钱就那么打水漂了,所以大科学不能天马行空,而必须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实践路径,并且还必须接受结果的验收。”
但市场化就能解决吗?“破土”网站不服。在这家网站登出的一篇署名“江下春”的文章,指出制约韩春雨的关键在于急功近利,而这恰恰是市场化的软肋:
“高校教师去编制化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吗?在我看来一点帮助都没有。去编制的本质无疑是高校教师这个职业的雇佣化、市场化,而雇佣化、市场化本身反倒更加强调职业评价,要求评价体系进一步细化、量化,而这无疑会使目前畸形的学术评价体系越来越畸形。”
“解决学术评价难题的出路恰恰在于给与高校教师们一个大点的‘铁饭碗’。这并不是说不要评价体系,而是指应该给高校教师一个较高水平的保障,在这个最低限度的保障之上再谈竞争与激励。这样的竞争是相对良性的。”
“即使一个青年教师十年来都没有出什么成果,它可能评不上副教授,作为一名讲师,他的条件可以比别人差一些,但他依然可以拥有较体面的生活和相对优越的科研环境,不至于要靠兼职来维持生计,然后被逼的毫无科研时间和科研条件。”
甚至四川大学周鼎老师2014年酒后作的一篇诗歌体的“自白书”都被翻了出来:
“所有高校领导都在说,我们必须重视教学。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论文发表的数量。
论文的数量从来与质量无关。
他们说,这叫一鸡多吃。
中国的高校不过是一座农家乐。
科研是自留地,教学是公家田。
高校教师的主要工作是,申报课题,报账,报账,还是报账。
一个相信讲好一门课比写好一篇论文更重要的人,今夜死去了。
他早就该死了。”
学者熊丙奇在微信公众号“头条号”上也有类似分析,对急功近利很不以为然:
“我国当前的学术管理体制,特别在乎学者的‘身份’,来自何校,有什么学历,有何学术头衔,有无海外经历,于是,像韩春雨这样的学者,很难获得国家课题经费支持。这就出现一个颇为荒谬的景象,当一名学者很年轻,没有任何资历时,虽在出成果的黄金期,可却难以获得资助,而等其通过辛苦的煎熬,获得成果取得一定功名后,虽已过了学术的黄金期,可学术课题、经费却纷至沓来,各方争相送上项目、经费、荣誉。韩春雨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生轨迹,大家可拭目以待。”
“这样的学术管理和评价体系,并不利于青年学术人才的成长,而很容易把纯粹的学术研究异化为追逐学术功名的过程,学术变得急功近利。韩春雨这样的学术故事,在我国是很少见的。”
当然,也有不那么抓住体制不放的。《长江日报》就更加关注韩春雨自身的努力:
“成功的基因,在于执着的兴趣。这似乎是老生常谈。但老生常谈恰恰表明,这是最重要的最真切的,也是许多人做不到的。韩春雨说,他就像路边每天都在下象棋的老头一样,执着地爱着这份兴趣。正是这种从骨子里生发出的对科学的热爱,所以他始终不觉疲惫。”
《中国青年报》则泼了盆冷水,指出不要把“十年未发论文”当作做韩春雨出成果的原因:
“韩春雨的过往并没有奇迹,也没有捷径,他尽到的是科学家瞄准科研前沿的本分。这种成功顺理成章,绝不是一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充满偶然。如果非要认为韩春雨从学术圈的泛泛之辈,一下子成为‘诺贝尔奖级别的科学家’,那是对他的侮辱,忽略了他在科研路上的探索与攻关。不少人拿不发表论文说事,在论文崇拜的当下确实有现实指向,但是借韩春雨的成功来抨击论文崇拜不能服众。”
兴趣也好,体制也好,目的终究是为了重现这种科研奇迹。《21世纪经济报道》很直接:
“浮躁的社会环境与心态,让那些以低收入并且冒着可能不会成功的风险,做基础研究的工作者变成了非理性的傻子。如果不改变以行政考核代替专业管理的科研制度,中国大部分科研人才可能都无法专心工作,韩春雨只是一个‘异数’,不具有普遍意义。”
小观并不是教育专家,也未曾在高校里谋过职。但小观觉得,如果一个教育科研体制多年来很少产生突破性成果,反而经常闹笑话,那或许确实需要改革了。
高校管理体制改革、去行政化都喊了多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实质性进展?
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