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必是人好，你只是没机会放荡——这句话提醒我们要警惕“好人幻觉”，警惕人性中的幽暗。这句至理名言跟另一句名言结合起来思考，会更有味道：要测试一 个人的品格，就给他权力。所以每当看到媒体的报道习惯用“典型塑造腔”写一个人道德多高尚、人品多好时，我就想起这句话。说实话，面对贪官时，我真没有多 少优越感，我不知道如果我坐在他们的位置，拥有他们的权力却缺乏约束，会不会跟他们不一样。

　　之所以生出这番感慨，是看到近来《中国青年报》一则报道，写海南政府采购中心一位官员。看下这篇报道的开头：从2004年担任海南省政府采购中心书记、副 主任开始，席传亮已经在采购中心度过了近12个年头。这让他成为中国担任政府采购中心主任时间最长的人。用席传亮自己的话说，他这11年多，都在专心替政 府花钱。——我原以为这是一篇塑造典型的报道，接下来会夸他的道德如何高尚，面对诱惑是怎么毅然拒腐的，如何出淤泥而不染，如何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媒体上 总是充斥着这种“典型塑造腔”，往往是把人写得越高大，面对诱惑越正义凛然，让人感觉越假，越没人信。

　　《中国青年报》这则报道让人眼前一亮，报道摆脱了同类报道的“典型塑造腔”，而是把重心放在这位官员是如何利用自己的从业经验完善政府采购制度、如何补上 各种漏洞，从而防范“好人变坏，坏人变得更坏”的结果。我们的反腐叙事中“好人拒腐”的假大空故事已经泛滥成灾，太需要这样让人去围绕制度建设的故事，需 要这种以制度为中心的佳话。

　　报道中提到：他亲眼见证过权力的诱惑让人踏入深渊。他的上一任，上任两年便落马，因受贿罪判刑11年。“当时觉得他的工作状态有点不对劲，所有的审批权都 在他一个人的手里，不下放。”那时还是做副主任的席传亮暗自告诉自己，不要给自己和同事这样的机会。席传亮显然对人性不够信任。他不仅不够相信自己的员 工，也不够相信自己。他上任之后，废除了曾经一个人操作采购项目全程的模式，改为分段式管理操作法。各职能相互分离，相互制约，相互监督，从源头上杜绝商 业贿赂。

　　报道中还提到，席传亮一直忧心的事情是，由于缺少有效的监督和管理，社会中介机构为了能承接更多采购项目，从中获取代理费用，会钻政府集中采购不健全的空 子，与采购人建立寻租链条。针对此，他在2010年就写过一篇几万字的论文《政府集中采购若干问题的思考》，并把论文送给过一些领导，但他悲观地说，估计 有些领导看也不看就直接扔进垃圾桶了。他的论文写了35页A4纸，遍数政府采购的问题，他甚至得出最为悲观的认识：由于我国现行《招标投标法》、《政府采 购法》两部政府采购法律的漏洞，我国现行的政府统一采购制度在某种程度上形同虚设。报道一直围绕着他在完善采购制度上的努力。

　　关于制度的好故事，有一天会写进历史，关于好人的故事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安，而把一个人写得越完美，越容易让人不安。一个人最高贵的品格，也许不是出淤泥而不染，不是拒绝诱惑，而是致力于制度建设，将包括自己手中的权力关进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