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11 14:47:00
大胆干吧,省委支持你们!”
山南是安徽肥西县的一个公社。万里在山南搞包产到户试点,使这个县“近水楼台先得月”。
万里对顾卓新、赵守一等省委领导讲了他的意见。他说:“包产到户问题,过去批了十几年,许多干部批怕了,因而使得一些人见了‘包’字、‘户’字就害怕,一讲到包产到户,就心有余悸,可以说谈‘包’色变。但是农民普遍希望包产到户,普遍要求包产到户。过去批判过的东西,有的可能是正确的,有的也可能是错误的,必须在实践中加以检验。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政策,也毫无例外地需要接受实践检验。我主张在山南公社进行包产到户试验。”万里针对一些人对包产到户的思想顾虑,风趣地说:“搞包产到户会不会像有人担心的那样,滑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我说即使滑下去,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把它拉回来就是了。有人提出如果减了产收不到粮食怎么办?那就调一点粮食给他们就是了。”
山南之风,吹遍了肥西,吹向江淮大地。随着春耕大忙季节的到来,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景象,然而一股寒流又袭来了。
1979年3月15日《人民日报》按一位领导的批示,发表“张浩来信”和《编者按》,批判包产到组,在全国产生激烈震荡。
山南的情况如何?这一直是万里心头的一件大事。夏收即将来临了,5月21日,万里驱车直奔肥西县山南公社。一路上微风吹来,麦浪滚滚,油菜结子累累,已经开镰收割,一派丰收景象。
万里来到山南公社院子里,时任安徽省农委副主任周曰礼指着迎上来的干部介绍说:“这位就是山南公社党委书记王立恒。”
下面是随行的省农经委调研处处长辛生在场记下的一段笔录:
万里紧紧地握住王立恒的手说:“搞包产到户,你怕不怕?”“是有点怕!”王立恒回答说。
“不要怕,在你们公社搞包产到户试点,我是点过头的!”万里边说边走进会议室。刚坐下来,万里接着方才的话题问:“你到底怕什么?”
“怕‘五统一’统不起来”。王立恒回答说。
“搞错了,不要你负责!”万里果断地表态,转而提醒道:“不过,可要注意,集体财产不能瓦解,不能分掉!”
“这些问题,我们都有明确规章和具体措施!”王立恒果断地回答。
“有没有发生争水,争肥,争耕地和农具的?有没有吵闹打架,破坏公房的?”万里接着问。
“我们明确规定,不准侵犯集体利益!”王立恒回答说。
“这我就放心了!”万里点点头说。
午饭后,万里到了馆西大队小井生产队。老百姓一听说万书记来了,立刻沸腾起来。一些正在田里干活的,扔下农具赶回来,有的外村社员也来了。万里同群众直接对话,开门见山地问道:“这样干,你们有什么想法和意见,随便提,随便问,我是来听你们意见来的”。
第一个发言的是小井生产队会计李祖忠:“万书记,上边(指中央)可允许包产到户?”
“大胆地干吧,省委支持你们!”万里果断地回答说。
“我们有点怕!”群众说。
“怕什么?”万里问。
“怕变!”群众异口同声地说。
“不会变!”万里肯定地回答。
“包产到户比‘大呼隆’好,多干几年就有吃的了!”群众说。
“那你们就多干几年嘛!”万里回答说。
“万书记,你能不能给我们个准话,到底能干几年?”几个群众一齐说。
“不放心?”万里笑了,群众也笑了。万里接着说:“你们就这样干,包产到户想干多少年就干多少年!不过仓库、牛棚等所有的公共设施,公共财产要保护好,不能破坏集体经济!包产到户的目的是为了增产,让群众吃饱吃好!”这时,大汗淋漓的山南区委书记赶来了,他是被人叫来的。万里热情地同他握手说:你的工作搞得不错!山南区这么短的时间,全部搞了包产到户,这么一件大事,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很不容易;集体财产保护好了,群众生产积极性上来了,形势会越来越好。现在你们要注意可能还会发生什么问题。要加强领导,不断完善,不断解决新问题,才能不断前进!
最后,万里一再嘱托山南的干部和群众,一定要把生产搞好,待秋季取得大丰收,再来山南看望大家。
万里这次山南之行,留下的深切嘱托和希望,给山南和肥西的干部和群众,以及踌躇不安的探索者们,是难以忘怀的巨大鼓舞和支持。
春华秋实,1979年山南区夏季获得了空前大丰收,仅夏季大小麦总产量就达1005万公斤,比1978年增产了两倍。
(原载新华出版社1995年10月《改革风云中的万里》,作者:张广友)
为包产到户落了“户口”
1978年,凤阳遇到历史上罕见的大旱,秋种时,安徽省委作出决定:集体无法耕种的土地,可以借给农民耕种,谁种谁收,从集体耕地中每人借一分地种菜(实际上是种粮食)度荒。这个县的马湖公社在执行省委这一决定的同时,在群众的强烈要求下,实行了“分组作业,以产计工,费用包干,节约归组”的责任制,引起了强烈反响。县委书记陈庭元表示赞成马湖公社的做法,但在处理方法上,主张先搞试验,不声张,不推广。结果,大灾之年,全县社社队队都大减产,惟有马湖公社10个生产队,8个平产,2个增产。于是马湖公社的情况,很快传到了省里。不久,省里和中央有关部门派调查组来马湖公社调查,经过一番辩论,最后调查组也认为是一种可行的责任制,有利于调动农民生产积极性,但他们不愿公开表态。1978年底,安徽省委召开全省县委书记会议,传达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对凤阳农村改革是巨大的支持和推动。1979年2月14日至20日,凤阳县召开了四级干部会议,传达贯彻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和省委召开的全省县委书记会议精神。会议联系凤阳实际,介绍了马湖公社的做法和经验。大家普遍认为,这种做法肯定比捆死在一块“大呼隆”好,但方法太繁琐。经过讨论提出了:把一个生产队分成若干组,队里的土地、耕牛、农具和各项任务分配到组;年终分配时,该给国家的给国家,该留集体的留集体,剩下的归小组分配。县委认真讨论了这种以“包干”为特点的生产责任制,称之为“大包干”,在全县推广。滁县地委领导对此表示支持,于是很快就在全县推开了。会后仅仅十几天时间,凤阳县2500多个生产队,实行了“大包干”责任制,占全县生产队总数的70.8%。
6月15日,万里来到了凤阳,听取陈庭元等县委领导汇报。
万里问:“什么是大包干?”
陈庭元回答:“大包干是凤阳县农业生产责任制的主要形式。基层干部和农民群众把它的主要内容,简单概括为:‘大包干、大包干,直来直去不拐弯,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现在凤阳实行大包干的已占总农户的80%以上。”
万里又问:“实行大包干的效果如何?”
陈庭元说:老百姓对大包干的评价,有个顺口溜,就是:“大包干,就是好,干部、群众都想搞。只要搞上三五年,吃陈粮,烧陈草,个人富,集体富,国家还要盖粮库。”
万里听到老百姓编造的这个顺口溜,高兴地笑了,他当即果断地对陈庭元说:“那好!我就批准你们干三五年!”
陈庭元说:“现在全县广大干部、农民都热衷于搞‘大包干’,但由于长期以来‘左’的思想束缚,目前干部怕错,群众怕变的思想很严重。”
万里坚定地说:“错不了,错了我负责!问题就是看你能不能把生产搞上去,社员能不能富起来。”
陈庭元说:“现在有人批我们搞‘三级半核算’……”
万里说:“只要能增产,什么也不要怕,三级半核算也好,四级核算也好,多个半级一级的,照样是社会主义。家庭也要搞经济核算,那不是五级核算了吗?搞生产,搞经营管理,都必须讲经济核算。什么是核算?核算就是算账,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搞经营管理不搞经济核算怎么行呢?”
万里最后说:我最担心的是生产能不能搞上去,生活水平能不能迅速提高?你们能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你们凤阳讨饭花鼓扔掉,扔得远远的,扔到太平洋里去。无论怎么说,讨饭不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万里关于要尽快把生产搞上去的指导思想和对“大包干”的充分肯定,以及对所谓“三级半核算和四级核算”的一些看法,使凤阳的干部和群众思想得到启发,他们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改革成就,继续在不断探索中前进。
1979年春天,在全县实行“大包干”到组的同时,梨园公社最穷的小岗生产队,偷偷地搞了包干到户。
由于包干到户任务更明确,生产更灵活,方法更简单,利益更直接,优越性更大,效益就更高。到年底,小岗生产大丰收。全队全年粮食总产量达13.3万斤,是上年的4倍。这个合作化以来的23年中,从未向国家贡献一斤粮食的“三靠队”,1979年包干到户一年,第一次就向国家贡献粮食6.5万斤,油料2万斤。第一次归还国家贷款800元。第一次留储备粮1000多斤。由于生产发展,社员收入大大增加。据统计,1979年全队农副业总收入4.7万多元,平均每人400多元。最好的户总收入可达5000多元,平均每人可达700多元。最差的户平均每人收入也在250元左右。
这年秋种时,凤阳全县有1/3的生产队在暗暗地学小岗,许多包干到组的生产队,在向包干到户滑。梨园公社领导怕惹出祸来,叫小岗队从“包干到户”再拢回到“包干到组”。小岗农民群起反对,坚决不拢:公社领导一再做工作,硬要强行收拢,群众坚决不干,于是纷纷跑到县里找领导说情。
1980年1月24日,正当小岗农民在紧张不安等待上级领导表态的时候,万里来到小岗生产队,万里下车以后,二话没说,挨家挨户看了一遍,只见各家各户能装粮食的东西都装得满满的,有的屋里放不下,放到外边埋蓄起来了。万里看过之后,高兴地对小岗干部和群众说:“你们这样干,形势自然就会大好,我就想这样干,就怕没人敢干。你们这样干了,我支持你们。”当有的社员说:现在有人批我们小岗“开倒车”时,万里当即表示:“地委能批准你们干三年,我批准你们干五年。只要能对国家多贡献,对集体能够多提留,社员生活能有改善,干一辈子也不能算‘开倒车’。”这对多年吃够“左”的苦头的小岗农民,是个莫大的支持和鼓舞。他们听到万里这句话,高兴得快蹦起来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有的社员顾不上再与省委第一书记吐心声了,急忙回家炒花生。他们一边把炒好的花生送到客人面前,让大家共享丰收之果实;一边一把把地往客人的大衣兜里装。此景此情,万里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语重心长地对随行的地、县负责人说:“咱们不能念紧箍咒了,你们说是不是?”一位乡干部问万里:“别的地方要学习小岗搞包干到户可中?”万里说:“可以,只要对国家有利,对人民有利,哪个学都行”!
万里冒着巨大政治风险的这番话,像一股暖流注入农民的心中。
(原载中共党史出版社2006年9月《万里》,作者:张广友 丁龙嘉)
万里同小岗农民拉家常
1979年农历正月的一天下午,严宏昌等召集小岗生产队18户农民开会,通过了实行大包干到户等三条“章程”。小岗队和其所在的凤阳县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先河。1980年1月当时任安徽省委书记的万里同志得知情况后深为小岗农民感动,即前往小岗考察,挨门挨户询问,肯定了小岗生产队的做法……
1994年5月上旬在中南海丰泽园,安徽省凤阳县小岗农工商实业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严宏昌(原小岗生产队副队长,搞大包干带头人)和副总经理宋富豪同志,在张广友同志(原《农民日报》总编辑)陪同下,探望了万里同志。
万:现在小岗群众生活怎样?
严:不错,比您去那时好多了,都吃饱了。
万:都吃上细粮了吧?
严:大米、白面都吃上了。
万:吃到肉了吗?
严:想吃随时都可以买。
万:穿的情况怎样?
严:穿暖了,穿好了。
万:住怎么样?都住上新房了吗?还有多少草房?
严: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盖了瓦房,草房还有一小部分。
万:人均收入有多少?
严:去年人均收入有八百多。
万:还差得远呢!到两千元还差不多。除了吃住以外,至少要有一千元的购买力水平才算可以,达不到这个水平,购买力水平不行,市场就不能兴旺。外国人说中国是个大市场,中国人口主要是农民,农民没有购买力,这个市场怎么大呢?光靠城市不行,所以希望你们都富起来;希望全国农民都富起来,都能过上好日子,收入大大增加。
现在电视机都有了吧?
严:家家都有了。
万:是彩色的吗?
严:都是黑白的,只有两家是彩色的。
万:太少了。现在队里人均合几亩地?
严:有三亩多。
万:按亩产计算,一亩地纯收入才两百多元,光靠种地是富不起来的。
张:现在种粮收入太低,粮食成本高,价格低,有的地方种一亩地的收入还不如一斤螃蟹的价,一斤螃蟹市场上150元,一只老鳖也要150元,光靠种植业富不起来……
万:如果一个劳动力能种到五十亩地。收入才有可能超万元,一个劳动力种十亩八亩不行。现在队里文盲多不多?
严:小孩子都上学了,大人文盲不少,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四十岁以上的差不多都是文盲。
万:一定要注意人才的培养,抓好教育才有出路。人才问题很重要,要重视教育,重视人才的培训,生产能否上得去,经济能否发展,归根到底取决于人的素质。你们可以和上海等发达地区建立联系,有组织地派人到那里打工,订个两年三年的合同。这样,既能赚到钱,又学了技术,人才也培养出来了。你们不是办了公司吗,搞了些什么?
宋:我们还刚刚起步,基础差,底子薄,只能先搞些小项目。
万:这样赚不了多少钱,你们那里的负担重不重?
严:我们用小面包车搞客运,一年能赚两万多元钱,可以抵全村人的上缴款,所以负担还没感到重。
万:其他村的农民呢?
严:没有其他收入的,负担就感到重。
万:凤阳县乡镇企业年产值有多少?到不到五亿?你们可能不知道。
张:不清楚。凤阳底子差,工业生产门路不多,没有拳头产品,也没有龙头企业。
万:“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嘛!要发展工业,办好乡镇企业,定、凤、嘉过去都是贫困县,现在怎样了?
张:定远有个盐矿,嘉山有个酒厂都是大项目。凤阳有丰富的石英石资源,那年我跟你去时,你提过几次,可是一直没有搞起来。
万:凤阳。原来不是有个眼镜厂吗?现在怎样了?我看到《农民日报》登的,河南有个县,县里牵头搞泥鳅养殖,大家很快都富起来了。致富的门路很多嘛!要多为农民提供致富信息。你们要主动去找。我主张发展经济走正道,要搞好的项目,经济发展了日子才好过。
严:凤阳人民和小岗人民怀念您,希望您再次到凤阳,到小岗看看,我们比以前有了很大变化。
万:好,好。你们搞好了,我是要去的。
严:县政府在小岗村口造了个牌楼,希望您给题个词。
万:不,不题!我不赞成搞形式主义,摆花架子,修庙、修坟之类我是不支持的,要扎扎实实搞好生产。
宋:明白了,我们回去一定好好干,做出成绩来再向您汇报。
万:不要向我汇报了,你们赶快扎扎实实地干吧。
最后,万里同志与严宏昌等三人一一握手告别,送至门外,并挥手示意。
(原载1994年6月5日《农民日报》,新华社《农村大世界》1994年第8期,作者:王太)